第63章 润泽

小满时节，细雨连绵。季云深在书房整理各地读书会的来信，发现窗台那株小银杏的叶片已经能触到窗玻璃了。嫩绿的新叶在雨水中舒展开来，像一双双求知的手。

"周宁寄来了读书会的最新简报。"沈墨将一份还带着水汽的文件放在书桌上。简报首页印着工地读书会的照片——工友们戴着安全帽，围坐在建材堆旁讨论《源流》，每个人手里都捧着记满笔记的旧本子。

季云深翻到第二页，目光在一段话上停留："我们可能永远成不了数学家，但数学让我们成了更好的自己。"

雨声渐密，沈墨起身关窗。就在他拉上窗帘的瞬间，季云深看见庭院里站着个撑伞的身影——是那个曾经来访的自闭症少年。孩子手里紧紧攥着一幅新画，在雨中固执地等待着。

"快请孩子进来。"季云深示意。

少年走进书房时，发梢还滴着水珠。他小心翼翼地将画作展开：画的是数学林在雨中的景象，每片树叶都化作了书本的形状，树根则是交织的数学公式。最奇妙的是，他用水彩晕染出了雨水滋润大地的过程。

"他说，"陪同的母亲轻声翻译，"知识就像雨水，看不见它如何渗入，但万物都在生长。"

季云深让沈墨取来那本精装《源流》，在扉页上写下赠言，轻轻放在少年手中。孩子抚摸封面的烫金字迹，突然清晰地说出两个字："谢谢。"

雨持续下了三天。这期间，基金会收到一份特殊的捐赠——某位匿名企业家决定资助"源流读书会"在全国建立100个社区书屋。更让人意外的是，捐赠人要求每个书屋都必须配备盲文版和有声版。

"是那位盲人读者的儿子。"沈墨查明了捐赠人身份，"他说母亲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更多人'触摸'到知识。"

小满过后，天气放晴。阳光透过湿润的空气，在书房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季云深审阅着社区书屋的设计图，在某个角落添了一盏油灯图标——与《源流》封面相同的图案。

"这里，"他轻声对沈墨说，"应该放个书架，专门陈列读者的笔记。"

第一个社区书屋落成时，周宁特意从大学请假回来。如今的年轻人褪去了初来时的青涩，言谈间多了份从容。他带着工友们捐赠的第一批图书，整齐地摆放在书屋里。

"教授，"周宁指着书屋墙上那句话——"我们都是长河中的一滴水"，"现在终于懂了您的话。"

季云深望向书屋窗外。经过雨水的滋润，数学林的树木又长高了不少，那个写着"勾股定理"的木牌旁，野花开得正盛。

回程的车上，沈墨轻声说："下一个书屋要建在西部，那个女孩的家乡。"

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投在车窗外飞逝的风景上。季云深望着道路两旁湿润的田野，忽然明白知识的传播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给予，而是相互的润泽。

就像这场连绵的雨水，既滋润土地，也升腾为云。

而他们，都是这循环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