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前后,暑气渐盛。数学林的蝉鸣声中,季云深在书房整理各地书屋寄来的运营报告。最厚的一本来自西部,那个自学女孩在报告里夹了一封长信:
"教授,村里的孩子们把书屋叫做'小油灯'。他们说,每次翻开书,就像点亮了一盏灯。"
沈墨将电扇调到最小档,细风拂过满桌的报告,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他注意到季云深的手在翻页时微微发颤,便自然地接过报告,轻声读起来。
"......阿嬷们也开始来听故事,说虽然不识字,但喜欢听孩子们读书的声音......"
读到这一句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陆寻带着几个学生站在门外,每人怀里都抱着厚厚的笔记本。
"教授,"陆寻的声音有些激动,"我们整理了各地书屋的'续写',想请您看看。"
学生们小心地将笔记铺满书桌。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文字,有的写在作业本上,有的写在账册背面,甚至还有绣在布帕上的。内容从数学心得延伸到人生感悟,却都延续着《源流》的精神脉络。
最特别的是一本用盲文扎写的笔记,旁边附了志愿者的翻译:"我虽然看不见光,但能触摸到思想的形状。谢谢你们让我'看见'数学。"
季云深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凹凸的盲文,仿佛在触摸另一个灵魂的思考。
"下周是书屋成立百日,"沈墨轻声提醒,"各地都在准备庆祝活动。"
第一个送来邀请的是周宁。视频里,工地书屋张灯结彩,工友们用钢筋焊了一盏巨大的油灯模型,灯芯处真的亮着暖黄的光。
"教授,"周宁的声音混着工地的嘈杂,"大家说,这盏灯要永远亮着。"
芒种当天,气温骤升。季云深在晨起时感到眩晕,却坚持要参加基金会的线上庆典。沈墨为他换上轻薄的夏装,在轮椅旁准备了冰袋和药箱。
线上会议开始,屏幕分割成数十个小窗:西部山村的孩子们举着野花,都市白领在写字楼天台挥手,养老院的老人们颤巍巍地举起放大镜......每个人都带着《源流》,每本书都带着阅读的痕迹。
当那个自闭症少年出现在屏幕上时,全场安静了。孩子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一幅新画——无数盏油灯汇成星河,照亮了黑暗的宇宙。
会议结束后,季云深在书房休息。沈墨整理着各地寄来的礼物,突然在一个包裹里发现了一袋种子。附信写道:"这是我们从数学林采集的银杏种子,希望您把它们播撒到更多地方。"
暮色渐沉,暑气稍退。季云深让沈墨推着他去数学林散步。经过春日的雨水滋润,林中树木已经枝繁叶茂。那个写着"勾股定理"的木牌被新叶轻轻遮掩,仿佛知识本身,总在生长更新。
"明天,"季云深轻声说,"把这些种子寄给每个书屋。"
沈墨记下这个嘱咐。回书房时,他发现窗台那株银杏的嫩叶已经触到了窗玻璃最高处,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在回应这个夏天的召唤。
这个芒种,他们收获的不是庄稼,而是比庄稼更珍贵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