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白的调查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深夜,她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入听雪轩,向来沉静的眼眸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锐利的光芒。
“小姐,”
她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确凿,“我们找到了一个关键的突破口——楚平的心腹幕僚,跟随他超过二十年的宋文宋先生。”
楚寒雁正在灯下翻阅一本古籍,闻言缓缓合上书页,抬眸望去,眼神沉静如水,示意她继续。
“三个月前,宋先生的独子卷入了一桩牵扯到地方豪强的官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楚平的地位,若肯出面周旋,本可大事化小。但楚平为了维持他所谓的‘清正’形象,避免授人以柄,竟选择了袖手旁观,并未全力相护。
最终,宋先生的独子被判流放三千里,去了苦寒边地。”
汀白语速平稳,却字字清晰,
“宋先生表面依旧对楚平恭敬顺从,处理事务一丝不苟,但我们安插在宋家的人回报,宋夫人因此事一病不起,宋先生本人虽未表露,
但夜深人静时,常独自在书房长吁短叹,心中芥蒂已生。他曾对老仆醉酒后失言,说‘为虎作伥半生,到头来连自己的根都保不住’。”
楚寒雁眼中骤然亮起一丝幽光,如同暗夜中点燃的星火:
“哦?父子亲情,乃是人之软肋。楚平此举,无异于自断臂膀。这确实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她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摩挲,沉吟片刻,脑中已飞速权衡利弊,随即吩咐道:
“不必主动接触宋先生,此人老谋深算,贸然接触反而会打草惊蛇。”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找个机会,要做得自然,让他‘意外’得知一个消息——就说,当年忘川之战,谢云长将军麾下有一名侥幸生还的亲兵老卒,因伤退役后隐姓埋名,手中极可能握有能证明那场战役真相的某件关键信物。
而谢小将军谢长飞,回京后一直在暗中竭力寻访此人下落。”
她微微侧首,看向汀白,“记住,消息来源要模糊,但内容要足够引人遐想,最好是能通过他平日信任的、但又与我们毫无关联的渠道,不经意地传入他耳中。”
这是一步险棋,直接将“忘川”与“谢长飞调查”这两个敏感信息,通过一个对楚平已然心生怨怼的渠道,不动声色地递送过去。无论宋先生是选择立刻向楚平告密以表“忠心”,
还是因私怨而选择沉默观望,甚至暗中阻挠,都将在楚平那看似固若金汤的阵营内部,埋下猜疑和恐慌的种子。这颗种子一旦生根发芽,便能从内部腐蚀其根基。
“同时,”楚寒雁转过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再给谢长飞那边添一把火。让他查得更‘顺’一些。”
她让汀白设法,精心炮制一份内容模糊、语焉不详,却又暗藏关键暗示的匿名消息。
消息核心指向“当年忘川之战的军情传递环节可能存在人为的延误或篡改”。通过迂回复杂、难以追溯的渠道,将这份消息巧妙地送入谢长飞所能接触到的信息网络。
这份消息不能过于确凿,以免引人怀疑是刻意引导,但要足够引起他的高度重视,并将他怀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引向当年负责军情传递、文书往来的文官系统,尤其是……那些可能经手相关文书、且与楚平关系密切的高官。
“做完这一切,”楚寒雁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我们便只需静观其变。” 她如同一个经验老到的渔夫,已然布下层层罗网,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鱼儿游动,看着水被搅浑。
她很清楚,以楚平的多疑和狠辣,在察觉到谢长飞调查方向的转变以及那可能存在的“致命证据”后,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他要么会加紧行动,更彻底地掩盖所有痕迹;要么,就会选择更极端的方式——让调查者本人,彻底消失。
而无论楚平选择哪一种反应,都必然会引起谢长飞的警觉和更猛烈的反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典路,”楚寒雁轻声唤道,语气平静无波,“让我们的人时刻留意谢将军的动向。准备一下,我们或许很快……就需要在‘恰当’的时机,‘帮’谢将军一把了。”
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她要的,是让谢长飞欠下她一份人情,一份足以让他日后成为她手中利刃的人情。
楚寒雁布下的暗线,开始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悄然漾开一圈圈涟漪,最终汇聚成暗流。
首先是宋先生那边。不过几日功夫,当他从一个素来消息灵通、且与他有几分交情的旧同僚口中,“偶然”听闻谢长飞正在秘密寻访忘川之战幸存老卒,且可能握有关键证据时,他执棋的手猛地一颤,一枚黑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
他脸色未变,眼底却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他跟随楚平多年,是少数几个对忘川之战内情知之甚详的心腹,太清楚此事一旦真相大白,对于楚平,对于所有知情者,意味着什么——那是足以抄家灭族的滔天大罪!联想到楚平不久前对自己独子流放之事的冷漠无情,宋先生心中那根名为忠诚的弦,发出了刺耳的崩裂声。
他没有立刻去向楚平禀报这个“重要”消息,反而选择了沉默。他甚至借着整理旧年文书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抹去了一些可能隐隐指向楚平的、无关紧要的陈旧痕迹。这种知情不报、甚至暗中清扫的行为,本身就已是一种无声的背叛。
几乎在同一时间,谢长飞通过一个看似偶然的机会,收到了一份来源成谜的匿名讯息。讯息内容含糊,措辞谨慎,却精准地提到了“忘川之战军情传递或有蹊跷”、“文书往来存疑”等关键词。
这些词语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他长久以来调查陷入的迷雾!他之前一直将调查重点放在战场上的战术失误、将领叛变或敌军间谍上,从未想过,那致命的毒刺,可能并非来自正面敌人,而是源于后方,源于那些看似严谨、实则可能被动了手脚的文书与军令传递系统!
他立刻调整了所有调查方向与资源,开始以更隐蔽、更精准的方式,秘密排查当年兵部、以及所有可能与军情传递相关的文官体系,尤其是那几个当年与楚平往来密切、手握实权的高官。
楚平在朝堂经营多年,自有其消息来源。谢长飞调查方向的突然转变,尽管极其隐秘,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表面上依旧沉稳如山,在朝堂谈笑风生,内心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谢长飞怎么会突然将矛头对准文官系统?是查到了什么确凿线索?还是……有高人指点?联想到宋先生近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汇报事务时偶有迟疑,一股强烈的不安与怀疑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头。
必须先下手为强! 楚平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狠厉的寒光。
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对一位圣眷正隆、手握兵权的年轻将军下手,那无异于引火烧身。但他有的是更隐蔽、更“合理”的手段。
他可以在陛下面前,看似忧国忧民地进言,暗示谢长飞年轻气盛,近期“沉溺私务”,对边防军务有所疏忽,才致使边境出现小规模骚乱;
同时,他秘密调动了麾下豢养的死士,精心策划,准备在谢长飞下一次离京暗中调查时,于险要路段制造一场“意外”的、由凶悍“盗匪”实施的袭击。目标并非取其性命,而是要让他身受重伤,至少在一段时期内,无法再继续那危险的调查。
风云,已在不知不觉间汇聚。棋局上的杀招,悄然展开。
楚寒雁通过午夜飞无孔不入的情报网,几乎在楚平做出决策的同时,便掌握了他的全部动向。
“小姐,”汀白的声音在深夜的听雪轩内低低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相爷今日在御前议事时,以边关小规模冲突为由,暗指谢将军年轻识浅,或沉溺私务,以致军备松懈。此外,他秘密调动了一伙豢养的死士,伪装成流窜盗匪,计划在谢将军明日前往城郊白马寺拜访一位僧人的途中动手。地点选在林密路险之处,意在制造意外重伤的假象。”
楚寒雁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了然的弧度,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算计得逞的冷光:
“知道了。准备一下,我们明日也去白马寺上香。”
她要亲眼看着这场由她推动的“巧合”上演,更要确保谢长飞能“恰到好处”地欠下她这份救命之恩。
“是。”汀白领命,身影再次融入夜色。
次日,城郊官道。初夏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谢长飞只带着两名贴身亲兵,策马疾驰,他今日要去白马寺拜访一位据说曾云游至忘川一带的游方僧人,
希望能从中找到些许关于当年之战的蛛丝马迹。行至一处林木尤其葱郁、道路狭窄的弯道时,异变陡生!
前后几乎同时响起尖锐的唿哨声!十数名身着粗布衣服、黑巾蒙面的大汉如同鬼魅般从两侧密林中跃出,他们眼神凶悍,手中钢刀闪烁着寒光,二话不说,挥刀便向谢长飞三人砍来!
招式狠辣刁钻,配合默契,直取要害,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擅长合击的死士,绝非寻常打家劫舍的匪类!
“保护将军!”
亲兵厉声喝道,拔刀迎敌。谢长飞眼神一凛,瞬间抽出腰间佩剑,剑光如匹练般展开,格开劈向面门的致命一刀。然而对方人多势众,且悍不畏死,一时之间,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谢长飞虽勇武,但双拳难敌四手,一名亲兵很快被刀锋划伤手臂,鲜血直流,形势瞬间危急!
就在谢长飞全力格开左侧袭来的一刀,右侧肋下空门大露的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名匪徒的刀锋已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刺而来!眼看避无可避——
“咻!”
一支小巧却去势极疾的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道旁林中电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射穿了那名匪徒持刀的手腕!
“啊!”匪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钢刀“哐当”一声脱手落地。
紧接着,另一侧林中传来一声清越而带着怒意的娇叱:“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匪类竟敢在此行凶!”
只见一辆看似普通、并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不知何时已停在路边不远处。车帘掀开,露出楚寒雁那张略显苍白却异常沉静的面容。
她身旁的典路手持一架造型精巧的小型弩机,眼神锐利如鹰,正警惕地扫视着战场。而典荷更是如一道黑色闪电,已从车辕上一跃而下,身形快得只留下残影,瞬间欺近离马车最近的两名匪徒,手起掌落,伴随着两声闷响,那两名匪徒便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这群“盗匪”眼见突然杀出如此厉害的程咬金,任务显然已无法完成。领头者当机立断,发出一声短促的唿哨。
剩余匪徒毫不恋战,迅速抬起被弩箭所伤和被打倒的同伴,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地退入茂密的林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打斗的痕迹和弥漫的血腥气。
现场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谢长飞与受伤亲兵粗重的喘息声。
谢长飞按住左臂上一道被刀锋划开的、正在渗血的伤口,目光极其复杂地看向马车上的楚寒雁。又是她?怎么会如此巧合?他心中瞬间掠过无数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走上前,抱拳行礼,语气郑重:
“多谢楚小姐出手相助,救命之恩,谢某铭记于心。”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典路手中那架威力不俗的弩机,以及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晕两只蚊蝇的典荷,心中骇浪翻涌。这位楚五小姐身边的侍女,身手竟如此高强?这绝非普通丫鬟所能及!
楚寒雁在典路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唇色微白,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后怕:
“谢将军不必多礼,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您……您受伤了?可有大碍?”
她的目光落在谢长飞渗血的手臂上,秀眉微蹙,连忙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白手帕,递了过去,声音轻柔,“将军若不嫌弃,先用这个包扎一下,止止血。”
她的反应自然流畅,情真意切,完全像是一个偶然路遇凶险、受了惊吓,却又心地善良、不忘关心他人的深闺小姐。
谢长飞接过那方还带着她指尖微凉温度和一丝极淡冷香的手帕,触感细腻。他心中的疑虑稍减,但那份警惕却并未完全散去。“楚小姐怎会……恰好在此?” 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今日是家母忌辰,我去白马寺为她捐一盏长明灯,祈福超度。”
楚寒雁语气低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随即又像是才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那些匪徒消失的方向,怯生生地问,
“这些……是什么人?竟敢在天子脚下对将军行凶?莫非……是将军在边关结下的仇敌,追到京城来了?”
她这话,看似无心猜测,实则如同最精准的引导,将思路引向了“边关仇杀”。
谢长飞眼神骤然一凛!边关仇敌?不,边关的敌人若要报复,手段会更直接、更野蛮,绝不会是这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一击不中即刻远遁的风格。
这分明是……灭口!因为他最近在全力调查忘川之事,所以立刻就遭到了如此精准的袭击!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京城中心,那座巍峨的宰相府方向,心中那个原本模糊的怀疑对象,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确凿——楚平!
看着谢长飞骤然变得阴沉冰冷、杀机隐现的脸色,楚寒雁知道,她精心埋下的种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
“此地荒僻,恐非久留之地。将军身上有伤,还是尽快回城寻医诊治为好。”
她柔声劝道,随即转向典路,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
“典路,你略通拳脚,路上小心,护送谢将军一程,务必确保将军安全回府。”
“不必劳烦……” 谢长飞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他并不习惯接受如此明显的“保护”。
“将军!”
楚寒雁却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与恳切,目光澄澈地望着他,
“您的安危要紧!匪人虽退,难保不会去而复返。小女子人微言轻,能为您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说着,对着谢长飞郑重地福了一礼,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在典荷的搀扶下,转身上了马车。
青篷马车缓缓启动,逐渐驶离这片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是非之地。
谢长飞站在原地,握着那方已然沾染了自己血迹的素白手帕,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缕若有若无的冷香。
他看着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心中五味杂陈,疑虑、感激、警惕、探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这位楚五小姐,看似柔弱堪怜,却总在关键时刻,以一种与他认知中深闺女子截然不同的冷静和力量出现。
她究竟是无意被卷入漩涡的池鱼,还是……别有所图,另具身份?
但无论如何,今日这场精心策划的袭击,以及楚寒雁那句看似无心的“边关仇敌”的引导,都让他更加确信——忘川之战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为黑暗、更为残酷。而楚平,那个道貌岸然的宰相,其嫌疑已然重大到不容忽视!
马车内,楚寒雁闭上双眼,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车壁上,方才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柔弱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平静与冰冷的算计。
谢长飞,这份‘救命之恩’,你可要牢牢记住。你现在,不仅欠我一条命,更与我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谢长飞遇袭之事,虽被刻意压了下来,未在朝堂公开,但在某些特定的、消息灵通的圈子里,依旧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楚平得知行动再次失败,且谢长飞竟是被他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好女儿”楚寒雁所“救”时,惊怒交加,险些捏碎了手中的茶杯。他越发觉得,这个女儿不仅是个麻烦,更可能是一个心腹大患!
然而眼下风口浪尖,谢长飞刚遇袭,楚寒雁若紧接着出事,目标太过明显,他只能暂时按捺下杀机,但心中的忌惮与厌恶却与日俱增。
谢府书房内,烛火摇曳。谢长飞手臂上的伤口已被妥善包扎,但他眉宇间的阴郁却比往日更重。
他独自坐在案前,遇袭的每一个细节、楚寒雁主仆那“恰到好处”的出现、典路精准的弩箭、典荷鬼魅般的身手,以及楚寒雁那句引导性极强的话语……所有线索在他脑中反复盘旋、推演。
他再次取出那方素白手帕,血迹已然干涸,呈现出暗褐色,但那缕独特的、清冷的幽香却依旧固执地萦绕不散。
这个女人,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无害。她出现在那里,真的只是巧合吗?
“将军,”亲卫在门外低声禀报,“属下查证过了,楚五小姐今日确在白马寺为其生母夏氏捐奉了长明灯,停留的时辰与路线,都与她所言对得上。”
时机、理由,看似都天衣无缝。谢长飞的眉头锁得更紧。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可她那两个丫鬟的身手……绝非寻常门户能够培养。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吩咐道:“想办法,去查一下楚五小姐身边那两个叫典路、典荷的丫鬟的来历底细,越详细越好。” 他需要弄清楚,楚寒雁的手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力量,她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听雪轩内。
楚寒雁正悠闲地品着新沏的雨前龙井,听着汀白的汇报。
“小姐,楚平那边暂时没有新的动作,似乎被打草惊蛇了,但他明显加强了府内的守卫,尤其是书房附近,暗哨增加了两倍。另外,谢长飞的人,已经开始在暗中调查典路和典荷的来历了。”
“让他查。”楚寒雁吹开茶汤上的浮沫,语气毫不在意,甚至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从容,
“把她们明面上的身份做得干净些,无懈可击。至于暗处的痕迹……让他若有若无地猜到几分,反而更好。”
她要的,就是谢长飞对她产生好奇与忌惮。一个完全无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可没有资格与他这样的军中悍将谈“合作”。
“另外,”
汀白继续道,“宁媛似乎还是不甘寂寞,贼心不死,又试图买通厨房的人,想在小姐的日常饮食中做手脚,不过都被我们的人提前发现并换掉了。”
楚寒雁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厌烦:“看来上次的教训,她还是没记够。既然她这么清闲,总是盯着我不放,那就再给她找点事情做做,让她忙起来,无暇他顾。”
她低声对汀白吩咐了几句,目标直指宁媛暗中经营、作为重要私房钱来源的一家绸缎庄。她要让宁媛尝尝切肤之痛。
处理完这些府内琐碎的纷争,楚寒雁将注意力重新拉回主线。
她知道,经过白马寺遇袭一事,谢长飞对楚平的怀疑已然达到顶峰,但这还不够。他缺乏能将楚平置于死地的关键证据,仅凭怀疑,根本无法撼动楚平根深蒂固的地位。
她需要再推一把,让那“忘川”的阴影,更深刻、更清晰地笼罩在谢长飞的心头,让他与楚平之间的矛盾,彻底激化,直至不死不休。
几日后的宫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楚寒雁作为相府小姐,亦在出席之列。
她依旧选择了一身素雅清淡的衣裙,妆容浅淡,坐在一众珠光宝气的女眷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别有一种惹人怜惜的脆弱气质。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几道含义不同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谢长飞带着审视与探究的锐利视线;楚珮那隐含占有欲与算计的窥伺;以及楚平偶尔瞥来的、那冰冷如毒蛇、充满了警告与厌恶的一瞥。
宴至中途,众人移至临水而建、清风拂面的水榭中听曲。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楚寒雁借口更衣,带着典路悄然离席,不动声色地走向御花园中一处较为僻静、月光稀疏的角落。她算准了,有人一定会跟来。
果然,在她刚驻足于一株盛开的海棠树下,假装欣赏月色花影时,身后便传来了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楚小姐。”
谢长飞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楚寒雁缓缓转身,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浅浅的、带着关切的忧色:
“谢将军?真是巧。您的伤……近日可好些了?” 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他之前受伤的手臂位置。
“已无大碍,有劳小姐挂心。”
谢长飞走近几步,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紧紧锁住楚寒雁,
“今夜冒昧打扰,是想再次郑重感谢小姐那日白马寺援手之恩。若非小姐与贵仆恰好路过,出手相助,谢某恐怕已凶多吉少。”
“将军言重了。”
楚寒雁微微侧身,避开他过于直接、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注视,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与客气,
“任谁见到当时那种情况,只要有能力,想必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小女子也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谢长飞却不打算让她如此轻易地含糊过去,他今夜,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谢某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他目光扫过静立在不远处、如同影子般的典路,语气平稳却带着压力,
“小姐身边的侍女,身手似乎……非同一般。绝非寻常人家所能培养。”
楚寒雁心中冷笑,面上却瞬间露出一丝被冒犯、被误解的仓皇与委屈,眼圈几乎是立刻就微微泛红,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哀凄的颤音:
“将军……此言何意?是在怀疑寒雁什么吗?”
她抬起泪光潋滟的眼眸,望着谢长飞,那眼神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寒雁自知身份尴尬,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母亲去得早,什么也没能给寒雁留下,唯有典路、典荷这两个自小相伴的丫头,情同姐妹。她们……她们会些粗浅拳脚,也不过是为了护我周全,免得……免得我势单力薄,被人随意欺辱了去……”
她话语未尽,却已将一个孤女在豪门中艰难求存的委屈与无奈,暗示得淋漓尽致。
谢长飞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心头不由自主地一软,但理智告诉他,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小姐在府中……过得竟如此不易?” 他顺着她的话问道,试图探知更多。
楚寒雁苦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