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只有七八平米的出租屋，谭叙梅把自己摔进狭小的单人床里，盯着天花板上那块顽固的水渍，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
吴世勋的话，还有他离开时那种笃定的眼神，反复在她脑海里播放。
私人助理？
她一个普通大专毕业，在上海这种人才济济的地方，就像一颗扔进黄浦江的小石子，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之前能找到便利店的工作，都算是运气好了。
现在失了业，再去人才市场？
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些HR扫过她简历时敷衍又淡漠的眼神，她的学历、她的工作经验，在那些光鲜亮丽的竞争者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下个月的房租，下个月的生活费……
像两座大山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继续找类似便利店、餐厅的工作？
且不说能不能立刻找到，就算找到了，那点微薄的薪水，也仅仅是让她在这座城市底层继续挣扎而已。
吴世勋的提议，像黑暗中唯一透进来的一丝光，尽管这光来源不明，甚至可能灼伤自己，但那“可观的薪资”对她而言，是致命的诱惑。
他说了，是面试。
或许……真的只是一份工作？
她拼命给自己找着理由，试图压下心底那份强烈的不安和羞耻感。
去！为什么不去？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拒绝，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万一……万一真的成了呢？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第二天上午，谭叙梅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最体面的一套衣服——一件米色的针织衫和一条黑色的西装裤，虽然材质普通，但熨烫得还算平整。
她仔细地梳好头发，化了个淡妆，试图掩盖昨晚的疲惫和紧张。看着镜子里依旧难掩局促的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奔赴一场命运的审判。
按照吴世勋给的地址，她来到了市中心那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写字楼前。
仰头望去，楼体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气势逼人。
她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一楼大堂挑高极高，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渺小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空调和香氛混合的、带着距离感的气息。
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目光如炬，前台小姐妆容精致，笑容标准。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前台小姐的声音甜美却疏离。
“我……我找吴世勋先生。”谭叙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有预约，十点钟。”
前台小姐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职业素养让她立刻恢复了标准笑容：“好的，谭小姐是吗？请稍等。”
她打了个电话，低声确认了几句，然后对谭叙梅说：“请您到那边乘坐A号电梯，直达32层，出电梯后会有秘书接待您。”
谭叙梅道了谢，按照指引走向那部需要刷卡才能启动的专属电梯。
电梯内部是镜面设计，映出她紧张得有些发白的脸。数字快速跳动，32层，那是相当高的楼层了。
电梯门无声滑开，外面是另一个世界。安静，奢华，地毯厚得能吸走所有脚步声。
一位穿着干练职业套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秘书已经等在那里，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
“谭小姐，这边请。”秘书引着她穿过宽敞的接待区，走向一扇厚重的实木大门。
敲门，得到允许后，秘书推开门，侧身让谭叙梅进去，然后从外面轻轻带上。
巨大的落地窗将大半个城市的景色纳入眼底，阳光洒满整个空间。
吴世勋就坐在那张宽大得有些夸张的办公桌后，背对着窗户，光影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定制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少了几分不羁，多了几分锐利。
他抬眸，目光落在谭叙梅身上，像是打量一件物品，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玩味。
“来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谭叙梅站在办公室中央，手指紧张地蜷缩着，感觉自己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吴先生。”她低声打了个招呼。
“坐。”吴世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谭叙梅依言坐下，身体绷得笔直。
“考虑得怎么样？”吴世勋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私人助理的工作。”
谭叙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镇定：
“我想先了解一下具体的工作内容，以及……薪资待遇。”
她知道这样很直接，但她需要确切的数字来帮助自己下决心。
吴世勋似乎对她的直接并不意外，反而欣赏地挑了挑眉。
“工作内容，昨天简单说了。
细化就是：帮我管理日程，安排会议，处理一些简单的邮件和文件，随行出席必要的商务或社交场合，确保我行程顺畅。
不需要你有多专业的商业知识，但要足够细心、机灵，口风紧。”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至于薪资……”
他报出了一个数字。
谭叙梅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是一个远远超出她想象、甚至比她之前一年工资加起来还要多的月薪！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用轻微的刺痛感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将她所有的犹豫、不安和那点可怜的自尊都吸附、击碎了。
有了这笔钱，她不仅可以立刻还清所有欠款，支付房租，甚至还能有点积蓄，能让老家的父母松一口气……
巨大的诱惑面前，理智的防线变得不堪一击。
她甚至不敢去深究这份“高薪”背后是否藏着其他她无法承受的条件，此刻，她就像快要溺毙的人抓住了唯一一根浮木。
“……我接受。”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她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颤抖，却也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吴世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那是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他靠回宽大的椅背，姿态放松，语气也缓和了些：“很好。具体细节和合同，Camellia会跟你对接。明天开始上班，有问题吗？”
“没有。”谭叙梅摇头。
“那就这样。”吴世勋下了逐客令。
谭叙梅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转身走向门口。
她的手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手时，还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如鼓。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办公室门轻轻合上，吴世勋脸上的那抹笑意才缓缓加深，最终化作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转动座椅，面向落地窗外繁华的城市景象，眼神深邃。
鱼儿，上钩了。
他内心暗暗盘算着。
高薪不过是诱饵，将她牢牢绑在自己身边的金手铐。
近距离的相处，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慢慢磨掉她身上那层扎人的硬壳，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依赖他给予的一切。
他要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助理。
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彻底沦陷。
谭叙梅走出那间压迫感十足的办公室，在秘书Camellia程式化的指引下办理简单的入职登记。
直到重新站在那部专属电梯里，看着数字缓缓下降，她才仿佛重新学会了呼吸。
电梯镜面里，她的脸颊还因为激动和紧张泛着红晕。
她得到了这份工作，得到了一份足以改变她眼下窘境的高薪。
可为什么，心里那份不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缓缓扩散开来？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无论如何，先活下去，先站稳脚跟，再说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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