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比昨夜那盏长明灯熄灭后的昏暗更彻底,是那种吞噬一切光线的、沉甸甸的浓黑。水米不进已超过十二个时辰,喉咙干灼得像是有炭火在烧,胃部因空虚而传来阵阵抽搐的钝痛。琵琶骨处的伤口在持续散发着灼热和剧痛,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那对深嵌入骨的铁钩,提醒着她身为囚徒的绝望处境。
泠音靠在冰冷的乌玄铁笼壁,阖着眼,脸色在黑暗中苍白得如同鬼魅。嘴唇因干渴而裂开细小的血口。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依旧在缓慢地移动,不是在划动,而是在感受。
感受身下干草极其细微的湿度变化——帐外应是夜深露重之时。感受空气流过镣铐内壁钝刺时,那几乎无法察觉的阻力差异——守卫刚刚换过岗,新来的这一个,呼吸略沉,脚步落地比前一个重了三分。
杀手的本能,在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被放大到了极致。她像一块被投入绝境的海绵,疯狂汲取着外界任何一丝微弱的信息。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是片刻。帐帘被无声地掀开。
没有光,只有一股比帐内更冷的夜气涌入,伴随着一个沉稳到近乎死寂的脚步声。
谢烬。
他甚至没有点燃灯火,就这么径直走到铁笼前,融入这片浓墨般的黑暗里。泠音能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黑暗,钉在她身上。
“苍云古道,伏兵几何。”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寂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没有多余的词,直接重复昨夜的问题。
泠音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干裂的嘴唇紧闭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缓。
黑暗中,谢烬似乎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穿透铁栏,无声无息地袭向冷筱左肩琵琶骨的伤口!
那不是物理的触碰,而是精纯阴寒的内力外放,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精准地刺入伤口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末梢!与昨夜那灼热的纯阳真气截然相反,却同样带来极致痛苦的折磨——一种阴冷的、仿佛能将骨髓都冻结的剧痛!
泠音的身体猛地一僵,牙关瞬间死死咬住,下唇破裂处再次涌出腥甜。额头上、颈项间瞬间爆出冷汗,却又在接触到那阴寒气息时变得冰凉。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像一片在寒风中凋零的叶子。
黑暗中,只能听到她压抑到极致的、从齿缝间漏出的吸气声。
“说。”谢烬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泠音颤抖着,在那一波强过一波的阴寒剧痛中,艰难地聚集起涣散的意识。她猛地抬起头,尽管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但她琉璃般的眸子却仿佛能精准地锁定谢烬的方向。
“……五千……”她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痛极的颤音,“……主将……镇远将军……李牧……”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骤然消失。
痛楚的余波让她仍在细微地战栗。
黑暗中,一片死寂。谢烬没有立刻质疑,也没有继续用刑。他似乎在判断,在衡量这情报的真伪。
泠音急促地喘息着,借着这短暂的间隙,被镣铐锁住的右手,极其缓慢地、以一种超越人体常理的角度,向着自己左小腿外侧挪动。
那里,衣袍的夹层内,藏着最后一样东西——一枚浸过毒、细如牛毛的短针。她在赌,赌谢烬会靠近,赌他会亲手确认她是否在撒谎。
然而,谢烬没有动。
他只是站在原地,在浓稠的黑暗里,静静“看”着她。
几个呼吸之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笃定:
“谎报军情。”
泠音的心猛地一沉。
下一刻,一股远比之前更雄浑、更霸烈的纯阳真气,如同烧红的铁柱,再次隔空轰向她右肩的伤口!至阳对阴寒创伤的后续折磨,产生了某种可怕的叠加效应!
“噗——!”
泠音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前彻底被黑暗和金星占据。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她即将彻底昏死过去的前一刹,她听到谢烬转身离去的脚步声,以及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清晰地凿入她濒临涣散的听觉:
“下次,废你经脉。”
脚步声远去,帐帘落下。
囚笼再次陷入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泠音瘫倒在冰冷的笼底,像一具被彻底撕碎的人偶。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染红了干草。琵琶骨处的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残存的意志。
许久,许久。
她的手指,在身下黏腻的血污和干草中,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然后,又是一下。
指尖,在无人可见的黑暗里,缓缓勾勒出一个扭曲的、代表“越”字的符号。
她没有昏过去。
那冰封的眼底深处,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火苗,在绝对的黑暗与绝望中,倔强地,重新燃起。
烬里藏锋,死地求活。
作者说:
各位读者大大们,若是评论和收藏都超过30,今晚就加更哦!所以快把小手拿起来点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