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一套礼服如期送至病房。
不是时下流行的繁复款式，而是一条简约的墨绿色丝绒长裙，剪裁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腰间做了细微的褶皱收拢，勾勒出纤细的腰线。颜色沉静，质感高级，与林薇如今“破产落魄”的身份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贴合她内敛而神秘的气质。
一同送来的还有配套的鞋子和一个手拿包，款式同样低调奢华。
林薇没有多问，安静地收下。
傍晚，专业的造型团队悄无声息地进入病房的套间，为林薇上妆、做发型。整个过程高效而安静，没有人多嘴询问一句。当林薇穿戴整齐，从套间走出来时，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顾夜沉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墨绿色丝绒衬得她肌肤胜雪，简单的款式反而凸显了她修长的颈项和优美的肩线。她脸上化了淡妆，遮掩了连日陪护的些许疲惫，唇色是自然的豆沙粉，眉眼间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即将步入战场的锐利。
顾夜沉身上也换下了病号服，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外套的扣子并未扣上，隐约可见里面衬衫腰腹处比平时稍厚的轮廓，那是为了遮掩绷带。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深邃和冷漠，甚至因为伤病的缘故，更添了几分阴郁的压迫感。
他站起身，动作比平时稍显缓慢僵硬，但姿态依旧挺拔如山岳。他走到林薇面前，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她，然后，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设计极其简洁，主钻不大，但切割完美，火彩熠熠，周围缀以细碎的粉钻，如同众星捧月。
「戴上。」他语气平淡，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林薇认得这条项链。这并非这个世界的物品，而是他们在上一个任务世界里，在一个以珠宝闻名的副本中，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之一。当时他说：「钻石的分子结构最稳定，就像……」，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她知道，他想说的是“就像我对你的感情”。
此刻，这条跨越了世界、承载着破碎记忆与复杂情感的项链，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林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有瞬间的凝滞。她抬起眼，看向顾夜沉。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拿出这条项链，只是一个随机选择，没有任何特殊含义。
是试探？是纪念？还是……他记忆深处无意识的指引？
她无从分辨，也不能表露任何异样。
「谢谢。」她垂下眼睫，轻声道谢，声音平稳。
顾夜沉绕到她身后，亲手为她戴上项链。微凉的金属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带着一丝久违的、令人心悸的战栗。他的指尖偶尔划过她后颈的皮肤，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但那一瞬间的接触，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项链扣好的瞬间，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却说着冰冷的话语：
「记住，今晚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看着我，跟着我，无论发生什么。」
「好。」林薇应道。
这场假面舞会，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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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办慈善晚宴的酒店宴会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本市乃至全国的名流富商、各界精英汇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奢华香水、昂贵雪茄与虚伪寒暄混合的复杂气息。
当顾夜沉携着林薇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时，原本喧闹的会场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寂静。
几乎所有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顾夜沉重伤未愈却突然现身，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新闻。而更让人瞩目的是他身边的女伴——那个最近搅动了不少风云、身份成谜的“破产千金”林薇。
男人审视的目光带着评估与好奇，女人的目光则复杂得多，掺杂着嫉妒、不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林薇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在她和顾夜沉身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出任何可供咀嚼的细节。
顾夜沉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面色淡漠，一手随意插在西裤口袋裏，另一只手，则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轻轻揽住了林薇的腰侧。
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丝绒布料，力度掌控得恰到好处，既彰显了主权，又不会让她感到不适，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撑和引导。
林薇配合地微微向他靠拢，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显拘谨又努力维持体面的微笑，完美扮演着一个依附于强大伴侣、初次踏入这种顶级场合的柔弱女伴。
「顾总，真是稀客啊！身体好些了吗？」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率先迎了上来，满脸堆笑，是某个地产公司的老总。
「劳王总挂心，无碍。」顾夜沉微微颔首，语气疏离。
「这位就是林小姐吧？久仰久仰。」王总的目光转向林薇，带着精明的打量。
林薇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没有接话，将依赖和话语权完全交给了顾夜沉。
顾夜沉并没有多做介绍，只是揽着林薇，与几个上前打招呼的重要人物简单寒暄了几句，言辞简洁，滴水不漏，始终掌控着对话的节奏。他看似在应酬，但林薇能感觉到，他揽在她腰间的手，偶尔会极其轻微地动一下，或是在某人说话时微微收紧，或是在经过某个角落时短暂停顿。
他在通过这些细微的肢体语言，向她传递信息——哪些人需要重点留意，哪些方向可能存在异常。
林薇心领神会，低眉顺眼的同时，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快速扫过全场。她记下了几个与顾夜沉交谈时眼神闪烁、笑容过于热络的面孔，也留意到了几个独自站在角落、看似低调却气息沉稳的男女。
「夜沉，你终于肯露面了。」一个略带阴柔的男声响起。林薇抬眼看去，是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长相俊美却带着几分邪气的年轻男人，端着一杯香槟晃了过来。是赵家的公子，赵哲，也是顾夜沉那个不安分的赵董的宝贝侄子。
「赵公子。」顾夜沉语气淡漠。
赵哲的目光毫不客气地落在林薇身上，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她颈间的钻石项链上，吹了声口哨：「这位就是让我们顾大总裁英雄救美的林小姐？果然……与众不同。」他的话语带着轻佻的意味，眼神却锐利如刀。
林薇垂下眼睫，往顾夜沉身侧靠了靠，一副被冒犯到却不敢多言的模样。
顾夜沉揽着她的手收紧了些，目光冰冷地看向赵哲：「赵公子如果没事，我们失陪。」
「别急嘛，」赵哲拦住去路，晃着酒杯，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听说瀚海资本那边，对城西那块新能源地皮也很有兴趣，还拿到了些……关于顾总您旗下公司技术层面的‘内部消息’。顾总，您说这巧不巧？」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试探。
顾夜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商业竞争，各凭本事。赵公子有兴趣，也可以下场玩玩。」
「玩，当然要玩，」赵哲笑得意味深长，「就怕有些人，玩不起啊。」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薇，意有所指。
就在这时，一个侍应生端着酒水走过，不知是被谁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托盘上的好几杯香槟猛地朝着林薇的方向倾泻过来！
事发突然，周围响起几声低呼。
林薇瞳孔微缩，以她的反应速度，完全可以轻易避开。但她瞬间意识到，这是一个试探！试探她的反应，试探她是否拥有超出常人的能力！
电光火石之间，她硬生生止住了本能闪避的动作，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顾夜沉的手臂，将脸埋向他胸前，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花容失色。
几乎在同一时间，顾夜沉手臂用力，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更深地一带，同时侧身，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挡住了大部分泼洒过来的酒液。
「哗啦——」
冰冷的香槟泼洒在他的西装外套和后背上，玻璃杯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会场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突兀的事故中心。
「对不起！对不起！顾总，我不是故意的！」那名侍应生吓得脸色惨白，连连道歉。
顾夜沉没有理会侍应生，他先低头看向怀里的林薇，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没事吧？」
林薇从他怀里抬起头，脸上惊魂未定，眼眶微微泛红，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没……没事。」她的演技无懈可击。
顾夜沉确认她无恙，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冰锥，直直射向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看好戏表情的赵哲。
赵哲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强笑道：「意外，纯属意外。顾总您没事吧？」
顾夜沉没有回答他，只是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被酒液浸湿的西装外套扣子，将外套脱了下来，随手扔给一旁匆忙赶来的酒店经理。里面白色的衬衫也被洇湿了一片，紧贴着他精壮的腰腹，隐约可见绷带的轮廓。
他里面只穿着一件衬衫，身形依旧挺拔，但那份因为伤病而带来的脆弱感，在此刻与他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反而更具压迫感。
他揽着林薇，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赵哲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宴会厅：
「我的人，不是谁都能动的。」
「不管是意外，还是……故意。」
一句话，掷地有声。像是在说刚才的酒水事故，又像是在回应赵哲之前的挑衅，更像是在向全场宣告林薇的地位。
他不再多看赵哲一眼，揽着林薇，径直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留下身后一片窃窃私语和脸色难看的赵哲。
走进休息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顾夜沉松开揽着林薇的手，走到沙发前坐下，似乎牵动了伤口，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林薇脸上的惊慌失措瞬间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她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衬衫上湿漉的痕迹和隐约透出的绷带轮廓，轻声问：「你的伤……」
「无妨。」顾夜沉打断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刚才，为什么不动？」
他果然注意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僵硬。
林薇与他对视，眼神清澈坦然：「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遇到那种情况，除了躲在你身边，还能怎么做？」她顿了顿，反问道，「倒是你，明明可以推开我，为什么选择用身体去挡？」
顾夜沉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墨色。
他没有回答。
休息室里，只剩下两人无声的对峙，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香槟甜腻又冰冷的气息。
假面之下，真实的情感与算计，在无声地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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