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在他怀里哭得脱了力,最后几乎是半靠着江添,被半扶半抱地带到沙发边坐下。
江添去卫生间拧了把热毛巾,回来动作有些笨拙地给他擦脸。温热的毛巾敷在红肿的眼睛上,舒缓了刺痛感,也仿佛熨帖了心上那些翻腾的褶皱。盛望闭着眼,任由他伺候,像一只终于收起所有尖刺的困倦刺猬。
“饿不饿?”江添问,声音低缓。
盛望摇了摇头,哭过之后只觉得疲惫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哑声说:“我想睡觉。”
“好。”
江添看着他起身走向卧室的背影,没有跟进去,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他在给盛望空间,也在给自己划定一个暂时安全的界限。
过了一会儿,盛望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带着刚哭过的鼻音,闷闷的:“你……睡沙发?”
江添抬眼望去,见盛望抱着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走出来,塞进他怀里。动作带着点赌气似的粗鲁,耳根却透着不自然的红。
“不然呢?”盛望别开脸,“我这里没客房。”
江添抱着还带着阳光和盛望气息的被褥,看着他那副别扭的样子,心底那片荒芜了七年的冻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暖流缓缓渗入。
“好。”他应道,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盛望没再看他,转身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江添一人。他环顾着这个充斥着盛望生活痕迹的空间,走到沙发边,慢慢躺下。沙发对于他的身高来说有些短,腿需要微微蜷着,但他却觉得,这是七年来,他躺过的最踏实的地方。
隔着一扇门,两个人都没有睡着。
盛望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听着外面极其细微的动静——江添翻身时沙发的轻微吱呀声,他偶尔压抑的咳嗽声。每一个声音都提醒着他,那个人真的回来了,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心脏被一种酸涩又饱胀的情绪填满,让他无所适从。
而客厅里的江添,则是在一片黑暗中,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里属于盛望的味道,一遍遍确认这不是又一个耗尽心力后惊醒的梦。他听着卧室里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觉得这七年的漂泊与挣扎,在这一刻,都有了归处。
第二天清晨。
生物钟让盛望准时醒来。他有些茫然地盯着熟悉的卧室陈设,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让他心脏猛地一缩。他几乎是屏住呼吸,轻轻下床,赤着脚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手,推开一条缝隙。
客厅里,沙发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头放在一旁。而厨房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走过去,看到的是这样一幕——
江添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衫和西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正低头专注地看着锅里煎着的鸡蛋,动作间带着一种陌生的、居家的熟练。晨曦透过窗户,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江添回过头。
四目相对。
江添的眼神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开口,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醒了?去洗漱,早饭快好了。”
盛望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连泡面都嫌麻烦的人,此刻在为他准备早餐。这一幕太过寻常,又太过珍贵,珍贵到让他几乎要再次落下泪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眼睛还有些肿,但眼底常年积郁的阴霾,似乎被吹散了一些,透出一点久违的、属于活人的光亮。
当他整理好自己走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早餐:煎蛋,烤吐司,温好的牛奶。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下,安静地开始吃东西。
“今天……”盛望咬了一口吐司,含糊地开口。
“我请假了。”江添打断他,语气自然,“刚回国,需要安顿一下。”
盛望“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喝牛奶。
一顿早饭在沉默中结束,气氛却不再像昨夜那样紧绷,反而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
吃完饭,江添很自然地收拾了碗筷。盛望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江添耳中:
“柜子里还有一套备用的钥匙。”
江添洗碗的动作顿住了。水流声哗哗,他背对着盛望,肩膀的线条似乎僵硬了一瞬。
盛望看着他的背影,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别扭:“你……不是要安顿吗?总不能天天睡沙发。”
几秒的沉寂后,江添关掉了水龙头。他转过身,水珠从他修长的手指上滴落。他看着盛望,目光深邃得像海,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震惊、狂喜、不敢置信,还有几乎要溢出来的、失而复得的珍重。
他一步步走到盛望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沙发上的盛望平行。
“望仔,”他仰头看着他,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你确定吗?”
盛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几乎卑微的祈求,所有筑起的心防彻底瓦解。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江添的眉心,那里因为常年蹙着,有一道浅浅的褶皱。
“江添,”他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用了六年时间,试过所有方法,都没能真的把你从我心里赶出去。”
他顿了顿,迎上江添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
“所以,别让我后悔。”
江添猛地闭上了眼睛,像是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他伸出手,将盛望的手紧紧握住,贴在自己胸口,让他感受着自己失控的心跳。
“不会。”他睁开眼,眼底是破碎后又重聚的星光,是历经磨难后更加坚不可摧的承诺,“盛望,我以我的生命起誓,再也不会了。”
阳光彻底洒满客厅,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彼此凝望的眼中。
漫长的寒冬终于过去。他们的故事,曾在年少时仓促中断,在岁月里刻满伤痕,但好在,时光兜兜转转,相爱的人,终究没有走散。
从这一刻起,不再是某某,而是彼此唯一的、确定的余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