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来的时候，许可欣正在整理储物柜。
积了半学期的书本和试卷堆得像座小山，她蹲在地上，手指划过一本本练习册，忽然碰到个硬纸壳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个长方形的饼干铁盒，粉色的盖子上印着褪色的小熊图案——那是她初中时用的零食盒。
她愣了愣，才想起这里面装着的，全是和赵鹏程有关的东西。
铁盒的角落里，躺着一枚磨得发亮的篮球钥匙扣，是他生日时抽奖得到的，非说上面的号码和她学号一样，硬塞给了她；中间压着几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根，是去年班级组织看电影时，他偷偷和她换的邻座票；最底下，藏着一张被折成星星形状的纸条，是某次月考后，他塞给她的“贺礼”，上面写着“退步这么多，下次再敢偷懒，我就把你作业本扔垃圾桶”，末尾却画了个龇牙笑的表情。
许可欣捏着那枚钥匙扣，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她想起赵鹏程以前总把钥匙串甩得叮当响，走路时步子迈得很大，她要小跑才能跟上。那时候觉得吵闹，现在却觉得，那声音好像已经很久没在耳边响起过了。
“许可欣，你整理好没？值日生要锁门了。”门外传来同学的催促声。
“马上就好。”她应着，把东西一股脑塞回铁盒，想放回柜子深处，手却顿住了。
窗外的雪下得正紧，大片的雪花打着旋儿落在玻璃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白。她忽然不想再藏了。
就像这场雪，该来的总会来，该化的也总会化。
许可欣抱着铁盒走出教学楼，雪粒子落在头发上，带来细碎的凉意。她没直接回家，而是绕了段路，走到学校后面的小河边。
这里是他们以前常来的地方。夏天的时候，河岸边长满了狗尾巴草，赵鹏程总爱揪一把，编成戒指套在她手指上，说“等我拿了全国冠军，就换个真的给你”。那时候她总骂他幼稚，手指却悄悄把草戒指攥得很紧。
冬天的河岸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枯树在风里摇晃。许可欣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把铁盒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雪地上。
钥匙扣、票根、纸条、还有那张被她藏了很久的，赵鹏程画着流口水小人的数学笔记页（她后来从笔记本上撕了下来）……它们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孤单。
她想起刚转学来的赵鹏程，穿着不合身的校服，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时，声音洪亮得像要把屋顶掀了；想起他第一次跟她说话，是因为她不小心把墨水洒在了他的练习册上，他却挠挠头说“没事，我再抄一遍就好”；想起运动会上他摔倒时，膝盖渗出血来，却还是冲她咧嘴笑，说“这点小伤算什么”。
原来，他们之间有过这么多细碎的瞬间，像散落在时光里的星子，以前没觉得亮，现在回想起来，却闪得人眼睛发酸。
雪越下越大，落在那些旧物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白。许可欣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变成一小滴水珠，凉丝丝的。
她把那些东西重新放回铁盒，站起身，用力把盒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铁盒撞击垃圾桶的声音在安静的雪地里格外清晰，像一声轻响，敲在了过去和现在的分界线上。
往家走的路上，雪已经没到了脚踝。许可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听着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心里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
也许，有些人和事，就该像这样，被好好地告别。不是忘记，而是把他们安放在回忆里，不再让他们占据现在的生活。
路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时，她进去买了一杯热可可。捧着温热的杯子往家走，玻璃上凝结的水汽模糊了窗外的雪，也模糊了眼眶里的湿意。
她想起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的那句话——“我的星星走了！他不回来了。像这个故事一样结束了！”
以前觉得这句话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现在却觉得，结束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太阳明天还会升起，雪化了之后，春天就会来。而她，也该往前走了。
走到楼下时，许可欣抬头看了看天空。雪还在下，依旧没有星星。
但她知道，就算没有那颗星星，夜空也会有别的光亮。而她自己，也可以成为自己的光。
她吸了吸鼻子，推开单元楼的门，把满身的风雪和过去，都留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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