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程的女儿三岁生日那天，他在整理旧物时，从一个褪色的运动背包夹层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奶糖纸。
大白兔奶糖的包装，糖纸边缘已经发脆，上面印着的小兔子图案被磨得有些模糊。他捏着糖纸，指尖忽然一顿，像触到了某个沉睡多年的开关。
“爸爸，你在看什么呀？”女儿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小手抓住他的裤腿。
“没什么，”赵鹏程把糖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钱包的夹层，弯腰抱起女儿，“看爸爸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迷你篮球架，是特意订做的，粉白相间，上面还贴了个小兔子贴纸。女儿立刻欢呼起来，抱着篮球架往客厅跑，嘴里喊着“妈妈快看”。
妻子林溪走过来，笑着帮他拂去肩上的灰尘：“又在翻你的宝贝旧物？”
“嗯，找以前的训练笔记，想给队里的小孩编本教材。”赵鹏程笑了笑，目光落在客厅墙上挂着的照片——那是他们的结婚照，旁边还摆着一张稍小的合影，是他和许可欣、周明宇两家人去年一起聚餐时拍的。
照片里的许可欣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周明宇站在她身边，正低头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柔得像一层纱。
“在想什么？”林溪递给他一杯温水。
“想起高中时候了。”赵鹏程喝了口水，语气带着点感慨，“那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慢，盼着快点毕业，快点打比赛，快点……做很多事。”
“快点做什么？”林溪促狭地眨眨眼。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忘了。”
其实没忘。
他记得那天在香樟树下，把奶糖塞进许可欣手里时，心跳得像要炸开。他原本想说“我喜欢你很久了”，想说“等我回来”，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干巴巴的“饯别礼”。
他记得转学后，每次打比赛，总会下意识地往观众席扫一眼，然后才想起，那个总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看着他的女生，已经不在了。
他记得在大学看到她发的录取通知书照片时，对着屏幕笑了很久，又难过了很久——她留在了他们一起长大的城市，而他，却越走越远。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像这张旧糖纸，被他藏了很多年，直到后来遇见林溪，直到看着许可欣和周明宇站在一起，才慢慢释怀。
“对了，”林溪忽然说，“下周末明宇哥他们说要来家里吃饭，你记得把客房收拾一下。”
“好。”赵鹏程点头，“我让队里的小孩送两只刚卤好的鸭过来，周明宇不是爱吃这个吗？”
“你呀。”林溪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就知道投其所好。”
周末很快就到了。
许可欣一家来的时候，周明宇手里拎着个大蛋糕，许可欣抱着儿子，小家伙穿着蓝色的小外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到处看，像只好奇的小松鼠。
“叔叔！阿姨！”女儿兴奋地冲上去，先抱住了许可欣的腿，又仰着头看周明宇手里的蛋糕，“是草莓味的吗？”
“当然是我们念念喜欢的草莓味。”周明宇把蛋糕递给赵鹏程，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头。
几个大人坐在客厅聊天，孩子们在地毯上玩积木。许可欣看着女儿把一个小兔子玩偶塞给儿子，笑着说：“念念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小时候你也总爱把玩具塞给我。”
“有吗？”赵鹏程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忘了？”许可欣挑眉，“有次你把你最宝贝的变形金刚给我，说‘给你玩，别告诉别人我怕你哭’。”
林溪和周明宇都笑了起来，赵鹏程的耳根有点红，嘴上却不服气：“那是我大度。”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茶几上的果盘里，草莓红得发亮，葡萄紫得剔透。孩子们的笑声、大人的聊天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温暖的歌。
午饭后，周明宇帮着赵鹏程收拾厨房，两个男人聊起工作，偶尔传来几句笑声。许可欣和林溪坐在阳台晒太阳，看着孩子们在草坪上追逐打闹。
“说真的，”林溪忽然开口，“有时候看你们聊天，总觉得像看一部青春电影。”
许可欣笑了：“都成老阿姨了，还青春电影呢。”
“不是说年龄，”林溪看着她，眼神真诚，“是那种感觉，明明认识了那么久，却一点都不生疏，反而像亲人一样。这种感情，很难得。”
许可欣望着远处追逐蝴蝶的孩子们，心里忽然暖暖的。
是啊，很难得。
他们没能成为恋人，却成了彼此生命里最特别的存在。见证过对方最青涩的模样，也分享着各自的幸福。就像两棵根系相连的树，枝叶在各自的天空生长，却永远知道，身后有一份安稳的牵挂。
傍晚送许可欣一家离开时，女儿抱着儿子的手不肯放，奶声奶气地说：“弟弟下次还要来跟我玩。”
“一定来。”许可欣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车子开动时，赵鹏程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那张旧糖纸，对着窗外挥了挥。
许可欣好像感应到了，回头朝他笑了笑，阳光落在她脸上，和很多年前那个在看台上望着他的午后，一模一样。
车子渐渐走远，赵鹏程把糖纸重新放回钱包，林溪挽住他的胳膊：“还留着啊？”
“嗯。”他点头，语气坦然，“算是个念想吧。”
不是放不下，而是想记得。
记得那个兵荒马乱的年纪，记得那个藏在篮球服后的心动，记得那张被他偷偷画了流口水小人的笔记本，记得所有让他成为现在的自己的，细碎而温暖的瞬间。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女儿跑过来，抱住他的腿：“爸爸，我们去放风筝吧！”
“好啊。”赵鹏程抱起女儿，往草坪走去。林溪跟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刚买的风筝，是只展翅的蝴蝶，在风里轻轻摇晃。
钱包里的旧糖纸，安静地躺着，像一个被温柔安放的秘密。
而阳光下的新生活，正像那只风筝，越飞越高，带着所有的过往和期许，飞向更明亮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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