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鸣笛声在清晨的街道上渐远，陈野靠在便利店的门框上，看着天边彻底亮起来的晨光，指尖还残留着拨通报警电话时的微麻。风里的雨腥气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早点铺飘来的油条香气，寻常又安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老板，你这店今天开门够早啊。”隔壁包子铺的张婶推着小推车经过，笑着打招呼。陈野扯了扯嘴角，没多说话——他喉咙发紧，还没从刚才的混乱里完全缓过来。
警察走之前，在巷口的杂物间里找到了男人的尸体，也找到了女人藏在纸箱里的女儿照片。女人没跑，就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旁，手里攥着那张照片，直到穿警服的人走到她面前，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慌乱，只有一种卸下重担的疲惫。
“我叫苏晚。”她对警察说，声音很轻，“他叫赵磊，是我丈夫，也是三年前撞死陈野女儿的司机。”
陈野当时就站在旁边，听见这句话时，指尖的烟烫到了手，他却没觉得疼。苏晚说，当年赵磊酒驾闯红灯，撞了人就跑，后来用赌债把自己的名字从车主信息里换掉，还威胁她不准说出去。直到最近，他赌债越欠越多，竟想把女儿卖去抵债，她才终于下定决心，要跟他了断。
“我本来没想杀他。”苏晚把照片贴在胸口，“我只是想拿了女儿的照片就走，可他追出来要打我，还要去找我女儿……我没办法。”
警察带走苏晚的时候，她回头看了陈野一眼，说了句“谢谢”。陈野没回应，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警车后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不是痛快，也不是难过，是一种说不清的空茫。
上午十点，便利店来了个熟客，是之前来过的那个警察，姓王。他没穿警服，手里拎着袋苹果，放在收银台上：“陈老板，跟你说声，苏晚的案子，我们初步认定是正当防卫。她主动交代了赵磊三年前的交通肇事案，还提供了证据，算立功。”
陈野抬起头，眼里有了点光亮：“那她……会怎么样？”
“应该不会判太重，而且她女儿已经被亲戚接来照顾了，后续我们会帮忙联系福利院，保障孩子的生活。”王警官顿了顿，又说，“还有，赵磊的赌债牵扯出了一个团伙，我们顺着这条线，抓了不少人，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进来几个学生，吵吵着要买冰淇淋。陈野站起身，熟练地从冷柜里拿东西，扫码，找零。孩子们的笑声很脆，冲淡了店里的沉闷。等他们走后，王警官已经离开了，收银台上的苹果还在，透着新鲜的果香。
陈野拿出抽屉里的旧照片，是他女儿的那张。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个冰淇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把照片放在苹果旁边，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照片上，像是女儿的笑容又映在了眼前。
下午的时候，他关了便利店的门，去了趟墓园。女儿的墓碑前很干净，不知道是谁帮着扫过落叶。他蹲下来，把带来的向日葵放在碑前——那是女儿最喜欢的花。
“丫头，爸爸找到那个人了。”他轻声说，声音有点哽咽，“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你在那边，要好好的。”
风拂过墓园里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女儿的回应。陈野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才慢慢站起身，往回走。
路过那条小巷时，铁门已经被警察贴上了封条，巷子里的积水早就干了，只剩下几处浅浅的印记。他想起那天凌晨的雨，想起苏晚冰得像铁的手，想起赵磊倒下时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好像都被晨光揉成了过往。
回到便利店，陈野把收银台上的苹果洗了，咬了一口，很甜。他重新打开“营业中”的灯牌，把女儿的照片放进相框，摆在收银台最显眼的位置。然后，他拿出之前扔掉的那包薄荷烟，却没有点燃，而是放进了抽屉——他想，以后不抽烟了，要好好过日子，替女儿看看这个世界。
晚上十点，便利店的客人渐渐少了。陈野坐在收银台后，看着窗外的街道。路灯亮着，来往的车辆很平稳，偶尔有行人经过，脚步悠闲。他拿起手机，给王警官发了条信息：“谢谢。”
很快，手机响了，是王警官的回复：“应该的，陈老板，以后好好生活。”
陈野笑了笑，把手机放在桌上。荧光灯的光很暖，冷柜里的牛奶冒着白气，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却又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知道，有些伤口不会消失，但会慢慢结痂，变成生命里的一部分，提醒他要珍惜当下的安稳。
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奶奶牵着，怯生生地问：“叔叔，有草莓味的棒棒糖吗？”
陈野站起身，从货架上拿下棒棒糖，递给小女孩：“拿着吧，叔叔请你吃。”
小女孩说了声“谢谢”，蹦蹦跳跳地跟着奶奶走了。陈野看着她的背影，想起自己的女儿，心里不再是空茫，而是有了点柔软的暖意。
他重新坐回收银台，拿起一本书，慢慢翻着。便利店很安静，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风铃响。窗外的夜很静，月光洒在街道上，温柔又平和。
陈野知道，这场雨天里的风波，终于画上了句号。而他的生活，会像这晚的月光一样，继续安稳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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