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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了

乡下井中诡异双胞胎

那只手死死扒着门框,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淌,在门槛上积起一小滩浑浊。门框不堪重负,发出细微的呻吟。

我缩在窝棚最深的角落,后背抵着冰冷的、布满霉斑的土墙,心脏快要撞碎胸骨。手里的桃木剑横在身前,抖得厉害。罗盘在掌心疯狂旋转,像个没头的苍蝇。

“娃……”

雾里传来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焦急万分,“娃!快出来!跟奶奶回家!那老疯子会害死你的!”

不是奶奶!不可能是!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

“三哥……你拦不住……这是俺家的娃……”

又一个声音响起,苍老,阴冷,带着井水的回响。这个声音很陌生,但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是爷爷!早在我出生前就病逝的爷爷!奶奶几乎从不提起他!

外面的东西,连死去之人的声音都能模仿了吗?

扒在门框上的那只手,开始用力。整个窝棚都在轻微晃动,棚顶的灰尘和草屑簌簌落下。

“吱嘎——”

门框裂开了一道缝。

更浓的、带着河底淤泥腥味的白雾从缝隙里涌进来,瞬间让窝棚里的温度骤降。我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透过扩大的门缝,我看到外面雾影憧憧。

不止一个“人”。

穿着我奶奶常穿的那件深蓝色褂子的模糊身影。

穿着我记忆中爷爷旧照片上那件对襟衫的佝偻影子。

还有……还有那个穿着我爹落水时那件白色汗衫的年轻身影……

它们就静静地站在雾里,围在窝棚外,一动不动。

没有清晰的面目,只有人形的轮廓,和那种能将人血液冻僵的注视感。

它们都在“看”着我。

扒门的那只手,又加了一把力。

“咔嚓!”

门框上方的一根木椽子断了!半个棚顶塌陷下来,碎草和泥土劈头盖脸砸在我身上。我挥舞着桃木剑胡乱格挡,呛得连连咳嗽。

完了!这破棚子要塌了!

就在这绝望的关头——

“呔!”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从芦苇荡深处炸响!

是三爷爷!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金光如同利剑,撕裂浓雾,精准地打在那只扒着门框的惨白手臂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冰水,那手臂剧烈颤抖,发出尖锐到不似人声的嘶鸣,猛地缩了回去,只在门框上留下几道湿漉漉的抓痕和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

围在棚外的那些模糊身影,在金光照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剧烈地扭曲、晃动起来,发出阵阵混乱的、充满怨恨的呜咽,迅速向雾中退去。

浓雾似乎也淡了一些。

三爷爷的身影从逐渐散开的雾中冲出,他满身泥泞,道袍(如果他穿的那破布能叫道袍的话)被撕扯得更加破烂,脸上多了几道血痕,那只清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眼神却亮得骇人。

他手里握着一面锈迹斑斑、却隐隐流动着暗金色符文的青铜镜,刚才那道金光显然就是由此发出。

“快!走!”

他二话不说,一把将我从坍塌一半的窝棚里拽出来,力气大得几乎将我胳膊扯脱臼。

我踉跄着跟上他,回头看了一眼。

窝棚外的泥地上,除了我和三爷爷的脚印,还多了一串串湿漉漉的、小巧的、像是婴孩留下的光脚脚印,杂乱地蔓延向河边的方向。

三爷爷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不止一个……”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绝望的沉重,“它……它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它带回了‘债’……”

他不再多说,拉着我,深一脚浅一脚,朝着与村子、与河流都相反的后山方向,发足狂奔。

天色,不知何时,又开始暗了下来。

远方的山脊线上,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正被墨汁般的夜色迅速吞噬。

三爷爷的手像铁钳一样箍着我的胳膊,拽着我往黑黢黢的后山密林里钻。脚下的路根本算不上路,全是乱石和盘结的树根,我跑得肺叶火辣辣的,脚踝上那个被湿泥糊住的手印,又开始一阵阵透出阴冷的刺痛。

“三爷爷……我们去哪儿?”我喘着粗气问,声音都在抖。

“山神庙!”他头也不回,声音被风吹得破碎,“只剩那儿……能挡一挡……”

山神庙?那不就是个早就断了香火、屋顶塌了半边的破石头房子吗?能顶什么用?

“那东西……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缠着我们家?”我几乎是在哭喊,恐惧和委屈拧成了一股绳,勒得我快要窒息。

三爷爷的脚步猛地顿了一下,就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他依旧没回头,但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刻骨的疲惫和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情绪:“是‘债’……你太爷爷欠下的……水鬼找替身,一代传一代……它等了几十年,就等着咱家血脉里阳气最弱的一个……”

我爹……我……都是它的目标?

没等我细想,头顶树上“哗啦”一声,一大滩冰冷粘稠的液体兜头浇下!不是水,带着浓重的腥气,像是河底腐烂的水草和淤泥的混合物,糊住了我的眼睛和口鼻!

我恶心得干呕,胡乱抹着脸。

三爷爷猛地将我往旁边一推,我踉跄几步撞在一棵松树上,回头看去,只见他举着那面青铜镜,对着我们刚才站的位置上方。浓密的树冠里,什么东西飞快地缩了回去,只留下还在晃动的树枝。

“是‘水傀’!它催动的脏东西!快走!”三爷爷眼神凌厉,催促道。

我们继续拼命往山上爬。周围的树林越来越密,光线越来越暗,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不止是身后,有时候感觉旁边的灌木丛里,也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一起移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终于,在彻底天黑前,我们跌跌撞撞冲进了一片小小的山坳,那座残破的山神庙就歪斜地立在那里,像個快要散架的骷髅。

三爷爷却停在庙门前几步远的地方,不动了。他死死盯着那扇半塌的木门,脸色难看至极。

“怎么了?”我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庙门前的泥地。

那里,密密麻麻,布满了湿漉漉的小脚印。

和之前在河边窝棚外看到的一模一样!那些婴孩般的脚印!

它们一圈圈地环绕着山神庙,仿佛在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最后所有的脚印,都汇聚着,延伸进了庙门之内。

庙里,比外面更黑。

隐约能看见,庙堂中央,那尊山神石像早已坍塌,只剩半截基座。

而在那基座旁边,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我看到地上放着一样东西——

一个褪了色的、湿透的、针脚粗糙的红色布老虎。

那是我爹小时候,据说唯一玩过的玩具。奶奶一直收在箱底。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湿漉漉的,像是刚从井里捞出来?

三爷爷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他看着那个红布老虎,又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骇和一种……恍然大悟的绝望。

“错了……我们都弄错了……”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它不是要替身……”

他的目光落在我脚踝那越来越疼的青黑手印上。

“它要的是……‘根’……要借你的身子……彻底回来……”

三爷爷那句话像炸雷劈在我天灵盖上。

借我的身子……彻底回来?

没等我消化这恐怖的真相,他猛地将我往庙里一推,自己却挡在破败的门口,反手将那道摇摇欲坠的木门“哐当”一声合上,又从外面不知用什么死死抵住!

“三爷爷!”我扑到门边,透过宽大的缝隙,看到他决绝的背影和远处林间开始弥漫过来的浓重湿气。

“待在神像基座后面!无论如何别出来!天亮前,别开门!”他的吼声穿过门板,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疯狂的壮烈,“我去断了那口井的阴脉!不然咱家……永无宁日!”

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林里。

我被独自留在了这黑暗、残破、充满未知的山神庙中。

庙里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霉烂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井水特有的腥气。

我依言蜷缩在那半截山神基座后面,冰冷的石头硌着身体。手里死死攥着桃木剑和罗盘,眼睛紧张地扫视着这片不大的空间。

月光勉强从塌陷的屋顶漏洞渗进来几缕,在地上投下惨白扭曲的光斑。

那个湿漉漉的红色布老虎,就安静地躺在离我不到五步远的地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外面起初还有风声,虫鸣,后来,一切都安静下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四周。

然后,我听到了。

极其细微的,像是很多很多小脚丫在泥地上啪嗒啪嗒跑动的声音,从庙外传来,绕着圈子。

是那些婴孩的脚印……

它们来了。

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个看不见的、湿漉漉的孩子,正围着这座破庙奔跑、嬉戏?不,那声音里没有欢快,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械和冰冷。

啪嗒…啪嗒…啪嗒…

我捂住耳朵,但那声音直接钻进脑子裏。

紧接着,是挠门的声音。

不是用手,更像是用细小、尖利的东西,一下下刮擦着腐朽的木门。声音刺耳,让人牙酸。

“嘻嘻……”

“咯咯……”

细碎的笑声夹杂在挠门声和跑动声中,飘了进来。空灵,诡异,在这死寂的破庙里回荡,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缩成一团,拼命往基座后面挤,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石头里。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挠门变成了撞击,虽然力道不大,但密密麻麻,仿佛有无数个小身体在同时冲撞着木门。

“砰…砰…砰…”

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门轴吱呀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它们要进来了!

我举起桃木剑,对准门口,手臂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

所有的声音,挠门声,跑动声,笑声,戛然而止。

消失了。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庙里庙外,恢复了一片死寂。

我愣住了,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但更大的恐惧随之攫住了我——它们走了?还是……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只湿漉漉的红色布老虎上。

它似乎……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吗?

我死死盯着它。

月光下,那布老虎安静的躺在那里。

突然,它的脑袋,极其轻微地,朝我的方向,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那两个用黑线绣成的、空洞的眼睛,仿佛穿透了黑暗,直勾勾地“看”向了我藏身的基座后方。

一股冰冷的、带着井水腥味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我全身。

它不是目标。

它是个……“眼睛”。

它在替外面的东西……看着我!

几乎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同一瞬间——

“哗啦——!!”

庙宇一侧本就残破的土坯墙,猛地向内坍塌出一个大洞!碎土砖块飞溅!

冰冷的、带着河底淤泥腥味的浓重白雾,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破洞汹涌而入!

雾氣中,一个模糊的、湿透的、身形扭曲的“人”影,拖着沉重的、滴着水的步伐,一步,一步,踏进了庙内。

它的脸依旧隐藏在翻滚的雾气中,看不真切。

但它抬起了一只惨白浮肿的手,直直地,指向了我。

一个空洞的、带着水泡破裂声的嗓音,在庙里响起,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时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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