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马车在范府门前稳稳停住。
范芷拒绝了范闲的搀扶,自己稳步下车,对着面露忧色的弟弟露出一个宽慰的、与平日无异的温婉笑容。
范芷“我没事了,闲弟。”
范芷“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范闲看着姐姐瞬间恢复的镇定,虽心中仍有疑虑,但见她神色坚决,便也不再坚持,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走向芷衡苑。
踏入芷衡苑的大门,屏退了所有侍女,当最后一丝属于外界的声响被隔绝在门外后,范芷脸上那层面具般的温婉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冰冷的锐利。
她走到妆台前,镜中映出一张依旧美丽,却难掩倦色的脸。
目光下落,首先触及的是腕间那抹幽蓝——李承泽那如同枷锁般的手链。
她面无表情地抬手,指尖摸索到那精巧的搭扣,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轻响,手链应声脱落。
她没有丝毫留恋,将其随手扔进了妆匣深处,仿佛丢弃什么脏东西。
接着,她解开颈后的搭扣,那串象征着太子“恩宠”与束缚的金珠项链也滑落下来,在烛光下反射着沉重而虚伪的光泽。
同样地,它也被毫不客气地掷入妆匣,与那蓝宝手链作伴。
卸下了这两件沉重的“礼物”,她仿佛才真正得以喘息。
换上一身舒适的素白寝衣,散开发髻,青丝如瀑般垂落,洗尽了铅华,也洗去了今夜被迫承受的所有暧昧与标记。
云袖悄声进来,奉上一盏安神茶,看着小姐略显苍白的脸色,心疼道:
云袖“小姐,今日……”
范芷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接过茶盏,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目光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范芷“无妨。”
她声音有些沙哑。
范芷“应付那两位,本就不是易事。”
她细细回想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从醉仙居大堂的冲突,到雅室中太子与二皇子的双重逼迫,再到后院那令人窒息的披风与灯光……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她利用了自己的柔弱,利用了范闲的“姐弟情深”,才险之又险地挣脱出来。
然而,想到范闲……
范芷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她这个弟弟,确实聪慧,反应也快。
能在那种情况下,立刻领会她的暗示,并配合她演完了那出“姐弟情深、病弱离场”的戏码,成功从两位皇子手中将她带离。
这份急智和默契,已然不俗。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他竟真的以为,那郭保坤是单纯因口舌之争而去挑衅?
他竟真的直接动手,将自己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授人以柄?
若非靖王世子李弘成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将司理理牵扯进来,转移了视线,单就当众殴打官宦子弟这一条,就足够御史言官们参上范家一本,也让太子或二皇子有了更多拿捏范家的借口。
还有他与司理理的接触……虽然不知画舫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范闲出来时的神色,显然并未占到什么便宜,反而可能被那神秘莫测的女人套去了不少信息。
范芷“终究……还是稚嫩了些。”
范芷轻轻呷了一口微烫的茶水,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忧虑。
范芷“心思不够深,手段不够狠,看得……也不够远。”
他将这京都的权力斗争,似乎仍看作是澹州那般凭个人勇武或些许机变就能应对的儿戏。
他看到了水的深,却还未真正体会到那水下暗流的冰冷与致命。
对付郭保坤之流,或许他的方式直接有效。
但面对太子、二皇子这等心思深沉、手握重权、且不择手段的对手,他这点道行,还远远不够。
甚至可能因为他的某些“鲁莽”举动,打乱她所有的布局,将整个范家都拖入更危险的境地。
范芷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揉着额角。
看来,她不能仅仅满足于在幕后为范闲扫清障碍,保驾护航。
她需要更快地掌握更多的力量,更需要……适时地“点拨”一下她这位看似聪明,实则在某些方面天真得有些“蠢”的弟弟了。
否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都,他们姐弟二人,恐怕连自保都难。
夜风吹动窗棂,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范芷独自坐在灯下,身影被拉得细长而孤单。
卸下了伪装的她,眼神锐利如鹰,脑海中已然开始飞速运转,筹划着下一步该如何走,才能在这豺狼环伺的险境中,杀出一条生路,并且……带上那个还不够成熟的弟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