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奇函的回归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涟漪在陈奕恒的生活中悄然扩散。
周一清晨,当陈奕恒踩着早读铃声踏入教室时,发现左奇函已经坐在位置上,正低头专注地写着什么。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早。”左奇函头也不抬地打招呼,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三年的空白。
陈奕恒轻轻点头,放下书包。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左奇函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让他一阵眩晕。
“物理竞赛的题。”左奇函解释道,终于抬起头,“有兴趣吗?”
“没。”陈奕恒简短地回答,拿出画本。他最近在准备市里的美术比赛,主题是“记忆与未来”。这个主题让他莫名烦躁。
早读课刚开始,班主任宣布了一个消息:学校将举办秋季艺术节,每个班级需要准备一个集体节目和若干个人作品参展。
“陈奕恒,你负责班级的宣传工作,设计海报和节目单。”班主任点名道,“左奇函,你刚转学过来,可以协助陈奕恒,尽快熟悉班级。”
这个安排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左奇函率先反应过来:“好的,老师。”
陈奕恒没有反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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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张桂源一如既往地活力四射,拉着杨博文凑到他们桌前。
“艺术节我们班搞什么节目好?”张桂源趴在桌上,“听说获胜班级有奖励,是游乐园团体票!”
杨博文推了推眼镜:“根据往年数据,歌舞类节目获奖概率最高,但缺乏新意;语言类节目容易冷场,但若能出奇制胜,评分会很高。”
左奇函忽然开口:“可以结合多种形式。比如,音乐与绘画的结合。”
陈奕恒手中的笔顿了顿。小时候,他们常常一个画画一个配乐,那是属于他们的游戏。
“这个主意不错!”张桂源兴奋地拍桌,“奕恒可以现场作画,我们再找几个人伴奏唱歌。”
“我可以负责键盘。”左奇函轻声说,目光投向陈奕恒,像是在征求同意。
陈奕恒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随便。”
杨博文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微妙,转移了话题:“桂源,你确定你能唱歌吗?上次音乐课你可是把《欢乐颂》唱成了《悲怆进行曲》。”
张桂源立刻炸毛:“那是意外!我这次一定一雪前耻!”
看着他们斗嘴,陈奕恒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动。这一细节被左奇函捕捉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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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陈奕恒留在教室赶制艺术节海报。左奇函原本要参加物理小组的活动,却破天荒地推掉了。
“我帮你。”左奇函说,“班主任让我协助你,记得吗?”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远处打扫的卫生委员。夕阳西斜,将教室染成暖金色。
陈奕恒专注于画稿,左奇函则负责文案。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不如想象中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
“你还在生我的气。”左奇函突然打破沉默,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陈奕恒的笔尖一顿,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他放下笔,直视左奇函:“没有。”
“你以前说谎时,右手小指会不自觉敲桌子。”左奇函轻声说,“现在也一样。”
陈奕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立即停下。三年的分离,左奇函却还记得这种细节,这种认知让他心烦意乱。
“你为什么回来?”陈奕恒终于问出憋了一周的问题。
左奇函的目光飘向窗外,良久才回答:“家里有些事。而且,我答应过会回来,记得吗?”
陈奕恒当然记得。那个埋在树下的约定,那个十年之约。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如此突然。
“你变了很多。”左奇函忽然说。
“人都会变。”陈奕恒重复了第一天的话,“你不是也变了吗?”
左奇函笑了笑,没有否认。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莫名显得有些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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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报完成时,天已擦黑。两人收拾好东西,并肩走出校门。
“我送你回去。”左奇函说。
“不用,不远。”
“顺路。”左奇函坚持,“我住奶奶家,记得吗?老房子。”
陈奕恒当然记得。左奇函的奶奶就住在他家隔壁小区。小时候,他常常去那里蹭饭,左奶奶做的红烧肉是一绝。
回家的路不长,他们却走得很慢。路过小时候常去的便利店,左奇函突然停下。
“等我一下。”
他跑进店里,不一会儿拿着两盒草莓牛奶出来——陈奕恒小时候最喜欢的饮料。
“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左奇函递过一盒,表情有些不自然。
陈奕恒怔怔接过。冰凉的纸盒在夏末的夜晚渗出细密水珠,唤醒遥远的记忆。他曾以为左奇函早已忘记这些细节。
“谢谢。”他轻声说。
左奇函眼睛微微弯起,这是重逢以来,陈奕恒第一次看到他真正开心的表情。
分别时,左奇函叫住正要走进小区的陈奕恒:“艺术节的节目,我们一起做好吗?就像以前一样。”
陈奕恒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算是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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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张桂源和杨博文从便利店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看来他们和好了?”张桂源咬着冰棍口齿不清地说。
杨博文若有所思:“不一定。但至少是个开始。”
“你说左奇函为什么突然转学回来?”张桂源好奇地问,“他之前在北京的学校不是很好吗?”
杨博文摇头:“不清楚。但我查过他之前的竞赛成绩,非常优秀。这种时候转学,确实很奇怪。”
夜色渐浓,路灯将少年们的身影拉长。左奇函站在小区门口,直到陈奕恒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转身离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沉重。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来自北京的数个未接来电。他静音了手机,深吸一口气,朝奶奶家走去。
有些秘密,现在还无法说出口。但左奇函希望,当时机成熟时,陈奕恒能够理解他的选择。
而此刻的陈奕恒,站在自家阳台上,恰好看到左奇函远去的背影。他摩挲着手中的草莓牛奶盒,心中冰封的一角,悄然裂开细缝。
远处,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在夜空中寻找彼此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