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年,春分的暖阳洒在永安城的青瓦白墙上,微风轻拂,带来一丝丝花香。新朝国都的永安城,今日迎来了一场盛大的盛典。卫珩在重修的前朝皇宫中举行登基大典,正式定都,改元“永治”。
凤仪宫内,陆清辞站在窗前,目光穿透那华丽的宫阙,落在远处的繁华景象上。她手中轻轻摩挲着一封密报,那是来自北朝的消息——萧玦驾崩,幼主继位,顾长风摄政。
“夫人,陛下遣人送来东珠十斛,说是为您制冠。”侍女轻声禀报,声音中带着一丝敬畏。
陆清辞的目光从密报上移开,落在那盘莹润的珍珠上,随即又转回到手中的密报。北朝旧都传来消息,萧玦重伤不治,已于三日前驾崩。据报,他临终前紧紧攥着半枚金石,任谁也取不下来。
“知道了。”她声音平静无波,“都退下。”
殿门合拢的刹那,她扶着案几缓缓坐下,指尖在微微发颤。窗外春光明媚,她却只觉得寒意刺骨。
谢明远从屏风后转出,递上一封密信:“顾长风送来的。”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帝崩,秘不发丧。幼主继位,太后垂帘。”
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火焰跳跃间,她轻声道:“他终究还是选了这条路。”
“谁?”谢明远问。
“顾长风。”她望着跳动的火焰,“他扶持萧玦的幼子登基,自己摄政。这步棋,走得妙。”
谢明远蹙眉:“我们要早做打算。新朝初立,北朝若此时来犯……”
“他们不会。”她起身走向舆图,“顾长风比谁都清楚,此时开战必败无疑。他在等我们内乱。”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喧哗。卫珩疾步而入,龙袍上还沾着朝露:“北朝使节到了。”他神色凝重,“来的是顾长风。”
重华殿上,顾长风一身素服,手持节杖。他身后跟着十二个捧着礼盒的侍从,盒中装满北朝的降书舆图。
“外臣奉幼主之命,特来归降。”他跪地行礼,目光却直直望向珠帘后的陆清辞,“愿献北朝十三州,只求新朝善待北地百姓。”
卫珩端坐龙椅:“顾爱卿请起。北朝既愿归附,朕必一视同仁。”
“陛下仁德。”顾长风起身,忽然转向珠帘,“外臣另有一件私物,要奉还镇国夫人。”
他取出一个紫檀木盒,内侍接过,呈到陆清辞面前。盒中静静躺着半枚金石,断裂处金丝镶嵌,正是那日战场上萧玦给她的那半枚。
“先帝临终有言,”顾长风声音低沉,“此物该物归原主。”
满殿寂静。陆清辞凝视着金石,忽然发现金丝镶嵌处刻着极小的字迹。她不动声色地合上木盒:“有劳顾大人。”
是夜,她在灯下细看那行小字:“江山为聘,来世为证。”
字迹潦草,似是仓促间刻就。她摩挲着那些刻痕,眼前浮现出萧玦最后看她时的眼神——不是帝王的威严,不是疯狂的执念,而是多年前江南雨日中,那个年轻将军笨拙的深情。
门被轻轻推开,卫珩站在门外:“朕能进来吗?”
他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金石上:“还在想他的事?”
“在想这盘棋,”她轻声道,“终于下完了。”
“是啊。”他执起她的手,“三日后,你就是朕的皇后了。”
她抬眸看他:“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在拙政园中,我说过什么?”
卫珩笑容微僵:“你说……你要的从来不是权位。”
“如今依然。”她将金石收入怀中,“这凤仪宫,这皇后之位,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他声音发紧。
“自由。”她望着窗外明月,“和一个真相。”
她取出另一封密信:“华阳死前留下的。陛下可要一观?”
卫珩展开信纸,面色渐渐苍白。信中详细记载了当年他是如何与华阳合谋,借萧玦之手除去摄政王,又如何设计让陆清辞与萧玦反目。
“你……早就知道?”
“从看见那枚假玉佩开始。”她语气平静,“陛下与华阳,一个要江山,一个要报复,倒是天作之合。”
他颓然后退:“既然早知道,为何还要助朕登基?”
“因为这是最好的结局。”她起身,“萧玦刚愎自用,迟早众叛亲离。华阳心术不正,若她得势,天下必将大乱。唯有陛下,能給这乱世一个太平。”
“那你呢?”他急急抓住她的衣袖,“你要离开?”
她轻轻抽回手:“我的使命已经完成。”
三日后,封后大典。百官朝贺,万民欢呼。陆清辞戴着凤冠,一步步走向高台上的卫珩。
就在他伸手要接过她的瞬间,她突然转身面向百官:“本宫有一事要宣告。”
她取出虎符金印,高高举起:“自今日起,归还军政大权。新朝既立,当由贤能之士辅佐陛下,共治天下。”
满场哗然。卫珩震惊地望着她:“你……”
她摘下凤冠,置于案上:“陆清辞德才浅薄,不堪后位。请陛下另择贤良,母仪天下。”
在万千目光中,她一步步走下高台。青衣素钗,如同四年前那个江南雨日,她从陆府走出时一般。
“夫人留步!”顾长风突然出列,跪地高呼,“北朝十三州百姓,愿奉夫人为主!”
她脚步不停:“天下之主,唯有陛下。”
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所有喧嚣。谢明远驾着马车等在门外,车帘掀开,露出孩子熟睡的面容。
“都安排好了?”她问。
“蜀中的宅院,江南的别业,随夫人挑选。”
她最后回望一眼巍峨宫阙,登上马车。袖中那枚完整的金石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半生重量。
车轮转动,驶向宫外自由天地。而在重华殿中,卫珩望着案上凤冠,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青衣女子在拙政园中对他说:
“我要的,从来不是权位。”
他终于明白,他得到了江山,却永远失去了棋局中最重要的一子。
春风拂过,吹动帘幔。一个新的时代,正在徐徐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