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宿舍窗户斜进来,落在三张空床位的被褥上,文琳君的粉色兔子玩偶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耳朵上还沾着一根夏竺𠗂掉落的画笔毛——这些细碎的痕迹,像针一样扎在舟苑沁心上。她坐在书桌前,手里攥着阿泽画的“612”速写纸,纸边被反复摩挲得发毛,墨迹晕开的地方,像阿泽没说完的话。
手机震动了,是夏竺𠗂发来的短信,只有三行字:“爸爸的葬礼昨天办了,我跟亲戚借了钱,以后去外地打工。画画的东西都扔了,别再联系我了。”没有表情,没有落款,像一封诀别信。舟苑沁看着短信,眼泪砸在速写纸上,新的泪痕和旧的晕开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是阿泽的墨迹,哪是她的眼泪——那个曾经抱着画板说“要画遍校园每个角落”的女孩,终究还是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梦想。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不是辅导员熟悉的节奏,而是沉重的、带着压迫感的叩击。舟苑沁起身开门,门口站着两个穿校服的学生,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纸,是学校的处分通知:“因舟苑沁同学多次‘捏造事实’,影响学校声誉,且与校外人员发生冲突,造成恶劣影响,经校委会研究决定,给予舟苑沁同学劝退处分,限三日内搬离宿舍。”
“捏造事实?”舟苑沁攥紧通知,指节泛白,“我们是被砺石集团陷害的,阿泽还因此丢了命,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其中一个学生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僵硬:“这是学校的决定,我们只是来通知的。秦峰先生昨天来学校了,说会继续给学校捐资助学,你……别再纠缠了。”
秦峰。这两个字像冰锥,扎进舟苑沁的心脏。她终于明白,李检察官把录像带交给张副市长后,秦峰不仅被释放,还反过来让学校给她安上“捏造事实”的罪名,连最后的容身之所都要夺走。她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所有证据被压,证人离世或离开,她连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都没有。
学生走后,宿舍门没关,冷风灌进来,吹得书桌上的速写纸飘落在地。舟苑沁蹲下去捡,指尖碰到夏竺𠗂落在地上的画笔,笔杆上还留着她握笔的温度,却再也不会有人用它画画了。她把画笔捡起来,放进夏竺𠗂的画具箱,箱子里还留着半管没用完的柠檬黄颜料,是她们第一次一起去买颜料时,夏竺𠗂说“画银杏最需要这个颜色”——现在银杏落了,人也走了,颜料只能在箱子里慢慢干涸。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顾北临虚弱的声音:“沁沁……我在城郊的小诊所……秦峰的人把我打伤了……录像带我还有备份……藏在之前的旧仓库暗格……你别来……他们还在找我……”电话里传来咳嗽声,然后是“哐当”一声,应该是手机掉了,接着就断了。
舟苑沁的心猛地一沉——顾北临还活着!这是她连日来听到的唯一一点“希望”,可这份希望很快被恐惧取代:秦峰的人还在找顾北临,她要是去旧仓库,不仅救不了他,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她攥着手机,手指抖得厉害,想回拨,却发现号码是虚拟的,根本打不通。
“吱呀”一声,宿舍门被推开,周希禾站在门口,左手拎着一个纸箱子,里面是她整理好的照片相册。她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右手的夹板还没拆,却执意要自己拎箱子:“我来跟你告别,下午的火车去康复中心。”她把箱子放在桌上,拿出一本相册,“这里面是我们之前拍的照片,文琳君笑的样子,竺𠗂画画的样子,夏染调电脑的样子,言洁整理文件的样子……都在里面,你留着,想她们的时候就看看。”
舟苑沁翻开相册,第一张就是开学时六人在银杏树下的合照,文琳君站在中间,笑得露出梨涡,周希禾举着相机,镜头对着她们,自己却没入镜。她的手指划过照片里的每个人,眼泪掉在相册封面上,晕开一点湿痕:“你还会回来吗?”周希禾摇摇头,眼神落在自己的右手:“不知道,医生说恢复不好的话,可能永远都握不住相机了。”她顿了顿,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顾北临之前给我的,说要是他出事,就让我把这个给你,里面是他室友的联系方式,他室友知道很多砺石的事,只是之前一直不敢说。”
周希禾走后没多久,昭言洁也来了,手里拿着她的画具箱,箱子比之前轻了很多,应该是把大部分画具都留下了。“我妈妈在老家找了份工作,我得赶紧回去陪她。”昭言洁把画具箱放在舟苑沁的书桌上,“这里面有我之前藏的另一份证据,是砺石盗用去年学长团队作品的合同原件,我本来想等机会交给媒体,现在……只能交给你了。”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信封,“还有这个,是我妈妈让我给你的,说谢谢你之前照顾我。”
昭言洁走的时候,脚步很慢,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宿舍,眼神里满是不舍,却还是咬着牙转身了——那个曾经说“就算只剩两个人也要走下去”的女孩,终究还是被现实逼得退了步。舟苑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无力。
下午的时候,秦峰突然出现在宿舍门口,手里拿着一瓶红酒,脸上挂着嘲讽的笑:“舟同学,听说你被劝退了?真可惜,本来还想跟你‘和解’呢。”他走进宿舍,拿起桌上的相册翻了翻,“这些照片拍得不错,可惜啊,有些人再也看不到了。”他故意提到阿泽,眼神里满是挑衅,“阿泽的葬礼,你没去吧?听说他爸妈从老家来,连个像样的墓碑都买不起,真是可怜。”
舟苑沁冲过去想打他,却被他抓住手腕,疼得她皱紧眉头:“别白费力气了,你斗不过我的。”秦峰凑近她,声音压低,“我知道顾北临还活着,也知道他有录像带备份,你要是敢去找他,我就把你弟弟的学校地址发给我的人,你说,一个小学生,在放学路上遇到‘意外’,会怎么样?”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进舟苑沁的软肋。她猛地推开秦峰,后退几步,靠在书桌上,眼泪掉下来:“你别碰我弟弟!我什么都不会做,我会搬离宿舍,再也不找你麻烦!”秦峰满意地笑了,把红酒放在桌上:“早这样不就好了?祝你以后‘前程似锦’。”说完,他转身离开,宿舍门被重重关上,留下舟苑沁一个人,在满是回忆的空宿舍里,哭得像个孩子。
傍晚的时候,舟苑沁开始收拾东西。她把阿泽的速写纸放进相册,把周希禾的相机碎片放进信封,把昭言洁的证据藏在画具箱的夹层里,把夏竺𠗂的画笔和文琳君的兔子玩偶,轻轻放在她们的空床位上——她带不走这些回忆,只能把它们留在这个曾经热闹的宿舍里。
手机收到章夏染的短信:“我爸爸把电脑卖了,我现在在超市打工,每天搬货,手上全是茧,再也不会碰键盘了。”文琳君也发来一条:“新学校的同学还是不跟我说话,我每天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着窗外,计算着时间。”
舟苑沁背着书包,最后看了一眼612宿舍。阳光已经落下去了,宿舍里渐渐暗下来,空床位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的画具和相册安静地放着,像在等待着什么,却再也等不到主人回来。她轻轻带上门,走廊里的声控灯灭了,只剩下她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消失在黑暗里。
她不知道顾北临能不能躲过秦峰的追捕,不知道昭言洁和周希禾在外地能不能安好,不知道夏竺𠗂打工会不会辛苦,不知道文琳君和章夏染能不能找回曾经的自己——她只知道,那个曾经约定“一起毕业、一起办画展”的612宿舍,彻底散了,像被风吹散的银杏叶,再也聚不起来了。而她的未来,也像这黑暗的走廊,看不到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