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离宿舍的那天，天阴得像要下雪。舟苑沁背着装满相册和证据的书包，手里拎着一个小行李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大部分东西都留在了612，文琳君的粉色兔子玩偶挂在晾衣绳上，夏竺𠗂的画具箱摆在书桌角落，周希禾的相册副本压在枕头下，这些她带不走的回忆，像锚一样，把她的心脏拴在那个空荡荡的宿舍里。
校门口的公交站，她等了二十分钟才等来一辆破旧的公交车。上车时，司机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打量——她的校服上还别着视觉学院的校徽，却背着行李，一看就是被退学的学生。舟苑沁赶紧把校徽摘下来，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凉硌得她生疼，像在提醒她再也不是这里的学生了。
她在城郊的老旧小区租了间小出租屋，月租三百，房间只有几平米，窗户对着一堵斑驳的墙，墙角堆着别人丢弃的旧家具。放下行李，她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周希禾给的纸条，上面写着顾北临室友的联系方式——一个手机号，备注是“林学长”。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舟苑沁的心沉了下去，又反复拨了几遍，还是一样的结果。她想起顾北临说“他室友知道很多砺石的事，只是之前一直不敢说”，现在连号码都停机了，要么是室友怕被秦峰报复换了号，要么是……她不敢想后面的可能性，只能把纸条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指尖反复摩挲着纸边，直到纸角起了毛。
刚放下手机，短信就弹了进来，是章夏染发来的，附带一张照片——她的手背贴着创可贴，上面渗着血，“今天搬货时被箱子划到了，老板说不扣工资就不错了，不让请假。沁沁，我好像再也学不会用电脑了，连打字都觉得手疼。”舟苑沁看着照片里的创可贴，眼泪掉在屏幕上，她想回复“别做了，我帮你想办法”，却发现自己连房租都要靠之前攒的零花钱，根本帮不了任何人。
没过多久，文琳君也发来短信，只有一句话：“新学校的美术课，老师让画‘开心的场景’，我对着画纸坐了一节课，什么都没画出来。”舟苑沁想起开学时，文琳君在美术课上画了612宿舍的阳台，画里的每个人都在笑，老师还夸她“眼里有光”——现在光灭了，连画“开心”都成了奢望。
她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拿出昭言洁留下的画具箱，打开夹层，里面是砺石盗用学长作品的合同原件，上面有秦峰爸爸的签名，还有广告公司的盖章，是实打实的证据。她想把证据发给之前联系过的外地媒体，打开邮箱却发现，之前记的媒体邮箱地址，写在章夏染帮她打印的纸上，而那张纸，她落在了宿舍的书桌上——现在宿舍已经被锁，她再也拿不回来了。
“咚咚咚”，出租屋的门突然被敲响，声音急促，带着不耐烦。舟苑沁的心猛地一跳，想起秦峰说“会找她麻烦”，赶紧把合同藏进床底的箱子里，走到门边问：“谁啊？”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收房租的，你昨天说今天交，现在都下午了，赶紧开门！”
舟苑沁松了口气，打开门，门口站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是房东。她从钱包里拿出三百块递过去，房东接过钱，眼神扫过房间里的书包，嘴角撇了撇：“小姑娘，我可跟你说，这附近不太平，晚上别出门，要是惹了什么麻烦，我可不会留你。”他说完就走，门没关严，冷风灌进来，吹得床帘晃了晃。
房东走后，舟苑沁关上门，靠在门上滑坐在地。她看着窗外的墙，墙上有别人画的涂鸦，画着一个笑脸，却被人用黑笔涂得乱七八糟，像她现在的人生。她想起顾北临在电话里说“录像带备份在旧仓库暗格”，想去找，却又想起秦峰的威胁——“你弟弟在放学路上遇到‘意外’怎么办？”她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血珠渗出来，却没觉得疼——比起家人的安全，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的虚拟号码发来的短信：“顾北临在城郊诊所被秦峰的人带走了，录像带备份被搜走了，你别再找证据了，赶紧离开这里，他们在查你的住址。”发件人没署名，但舟苑沁猜，可能是阿泽之前认识的朋友，或者是顾北临的室友——不管是谁，这个消息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最后一点希望。
她走到床底，拿出藏合同的箱子，打开后却发现，合同原件不见了！她翻遍整个房间，床底、衣柜、书包，都没有——突然想起，刚才房东来的时候，她把合同藏进床底，而床底的箱子没锁，房东可能趁她递房租的时候，拿走了合同。她冲到门口，想追出去，却发现房东早就没影了，只有巷子里的风，吹得垃圾桶发出“哐当”的声响，像在嘲笑她的无能。
夜幕慢慢降临，出租屋里没开灯，一片漆黑。舟苑沁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六人在银杏树下的合照。她手指划过照片里的每个人，嘴里轻轻念着她们的名字：“文琳君、昭言洁、周希禾、章夏染、夏竺𠗂、阿泽……”念到最后，声音哽咽，眼泪掉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不知道周希禾在康复中心能不能好好恢复，不知道昭言洁在老家能不能保护好妈妈，不知道夏竺𠗂打工会不会被欺负，不知道文琳君和章夏染能不能再找回“开心”，更不知道顾北临被带走后会怎么样——她只知道，自己手里最后的证据没了，唯一的线索断了，连暂时的容身之所，都可能因为秦峰的追查而保不住。
窗外的天空，终于飘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窗户上，像在哭。舟苑沁把照片贴在胸口，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612宿舍的笑声，文琳君的梨涡、夏竺𠗂的画笔、周希禾的相机、章夏染的键盘、昭言洁的文件袋，还有阿泽画的“612永远在一起”——这些曾经的美好，现在都成了扎在心上的刺，每想一次，就疼一次。
她知道，这场对抗，她彻底输了。不仅输了证据，输了学业，输了朋友，还输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敢和不公对抗、说“要坚守真相”的舟苑沁，现在只剩下恐惧和无助，像一只被困在黑暗里的鸟，再也飞不出去了。而这场黑暗，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亮起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