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后花园的“甘霖”和“符纸满天飞”的闹剧余波未平,何家二小姐何云舒探索未知力量的热情,又如同被春风拂过的野草,向着新的领域——剑道,蓬勃生长。
这日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何云瑾练功房的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清香和一种锐利的气息。何云舒像只循着香味的小馋猫,踮着脚尖,手里还捏着半块刚出炉、热乎乎的芝麻酥饼,溜到了练功房外。
她本来是想找大哥讨要昨天答应给她的新口味蜜饯,结果刚到门口,就被里面的景象牢牢吸住了目光。
只见大哥何云瑾身着利落的白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他手中握着一柄三尺长的乌木练习剑,剑身无锋,却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剑随身走,身随剑动。时而如疾风骤雨,剑光点点,撕裂空气发出“嗤嗤”锐响;时而如行云流水,剑势连绵不绝,带起道道残影;时而凝重如山岳,一剑劈下,似有千钧之力;时而轻灵如飞燕,点、刺、挑、抹,动作精准优雅,充满力量与美感。
汗水顺着何云瑾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他神情专注,眼神锐利,整个人的气场沉凝而强大。那柄木剑在他手中,仿佛不再是死物,而是他肢体的延伸,意志的具现。
“哇……”何云舒忘记了咀嚼嘴里的酥饼,芝麻粒沾在嘴角也浑然不觉。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哥的身影,小脸上写满了惊叹和……向往。那挥洒自如的英姿,那锐不可当的气势,那仿佛能斩断一切阻碍的力量感,在她小小的心灵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好……好厉害!”她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比起画符时那种需要静心凝神、小心翼翼的感觉,这种挥剑纵横、酣畅淋漓的畅快,似乎更能点燃她骨子里的某种天性!尤其是大哥最后收剑时,那一个干净利落的回旋,衣袂飘飞,木剑斜指地面,整个人如同一柄归鞘的利剑,沉稳而锋芒内敛,简直帅得让她移不开眼!
“要是我也能这样……”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在她心里疯狂滋长。手里的芝麻酥饼突然就不香了。她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酥饼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大哥放在兵器架旁的另一柄稍小的乌木练习剑——那是何云瑾少年时期用过的。
何云瑾收功吐纳,气息平稳下来。他转身,正好看到妹妹扒在门框边,眼睛亮得像探照灯,嘴角还沾着芝麻粒,一副馋涎欲滴……不对,是垂涎三尺的模样,只不过对象从食物变成了他手里的剑。
“云舒?找大哥有事?”何云瑾失笑,走过去,习惯性地想替她擦掉嘴角的芝麻。
何云舒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嗖”地一下窜了进来,目标明确地直奔那柄小一号的木剑。“大哥!你的剑!借我玩玩!”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嗯?你想学剑?”何云瑾有些意外。他这小妹,不是一直沉迷符箓和“冰镇”各种东西吗?
“嗯嗯嗯!”何云舒用力点头,小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抓住了那柄对她来说依然显得过于长大沉重的木剑剑柄。入手沉甸甸的冰凉触感让她小胳膊一沉,但她毫不在意,反而更兴奋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把它从架子上“拔”了出来。
木剑入手,何云舒立刻有样学样,学着大哥刚才收剑时的回旋姿势,小身子猛地一转——
“哎哟!”重心不稳加上剑太重,她整个人像个失衡的小陀螺,踉踉跄跄转了大半圈,差点把自己绊倒。木剑更是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石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何云瑾看得眼皮一跳,赶紧上前扶住妹妹:“小心!这剑对你来说太重了,而且剑法不是这么……”
“我知道我知道!”何云舒站稳了,小脸因为兴奋和用力而泛红,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又费力地弯腰去捡那柄对她而言过于巨大的木剑,“我刚刚就是没准备好!看我的!”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对她的小手来说,剑柄还是太粗了),努力回忆着大哥刚才演练时最让她心潮澎湃的那一招——力劈华山!对,就是那个气势万钧的下劈!
“哈!”她学着大哥的样子,小短腿岔开,双手将沉重的木剑高高举过头顶,小脸上憋足了劲儿,粉嫩的小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劈去!
想象中剑气纵横、开山裂石的场面没有出现。沉重的木剑带着她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去,她“哎呀”一声,脚步不稳,像个笨拙的小企鹅,被剑带着往前冲了好几步。那剑尖划过地面,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噪音,歪歪扭扭地指向了练功房通往祖祠方向的那扇敞开的月洞门。
更要命的是,她这奋力一劈带起的风(主要是她冲过去的惯性),正好卷起了月洞门边香案上铺着的厚重绒布一角。绒布掀起,露出了下面供奉着的、何家历代先祖的牌位!
而何云舒此刻因为前冲的势头,手中的木剑剑尖,正不受控制地、直直地朝着那最上层、代表何家开山老祖的那块紫檀木镶金的牌位扫了过去!
“小心牌位!!!”何云瑾瞳孔骤缩,惊骇欲绝!他距离稍远,救援已然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门外闪入!正是刚刚处理完族务,准备去祖祠上炷香的何家家主何明远!
何明远一进门,看到的景象让他魂飞魄散!自己那宝贝二女儿,正举着一柄对她来说如同巨杵般的木剑,像个失控的小炮弹,剑尖直指祖祠里供奉的先祖牌位!尤其是最上面那块象征家族源流的紫檀金镶牌位,眼看就要被那沉重的木剑扫落香案!
“云舒住手!”何明远的声音都变了调,几乎是本能地催动全身灵力!他身形快如闪电,带起一阵狂风,瞬间出现在何云舒身侧!一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而迅猛地抓住了那柄失控木剑的剑身!
“嗡!”木剑在何明远手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剑身剧烈震颤,终于被硬生生止住了去势!剑尖距离那块紫檀金镶牌位,仅仅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甚至有几缕被剑气(或者说惯性风)带起的香灰,飘落在了牌位之上。
何云舒被父亲这雷霆万钧的一抓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里的木剑也脱了手,被父亲牢牢握住。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父亲煞白的脸和额角渗出的冷汗,再顺着父亲惊恐的目光看向那差点遭殃的牌位,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爹……爹爹……”她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小身子微微发抖。闯祸了!闯大祸了!差点把老祖宗的牌位给劈了!
何明远心脏还在狂跳,后怕的冷汗浸湿了内衫。他死死盯着那安然无恙(除了沾了点香灰)的牌位,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转头,眼神凌厉地看向闯祸精女儿:“何云舒!你……”
斥责的话语刚到嘴边,却在对上女儿那双盛满惊吓和茫然、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时,硬生生顿住了。随即,刚才那惊险一幕的细节,如同倒带般在他脑海中清晰地回放。
等等!
那失控的一剑……那被惯性带动的、笨拙却异常迅猛的前冲……
何明远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他不再看女儿,而是死死盯住了自己手中握着的这柄木剑,以及女儿刚才站立的位置和牌位的位置。
不对!
刚才那一剑,看似笨拙失控,但在剑尖即将触及牌位的那一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锋锐之气!那不是木剑本身能发出的!更不是一个小孩子胡乱挥舞能带出的!
而且,女儿前冲的步伐虽然踉跄,但落脚点……那几个支撑点转换的瞬间,似乎隐隐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踩在某种无形的节拍之上,与那下劈的动作形成了一种原始的呼应?
难道……?
何明远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劫后余生的后怕,将木剑递给一旁同样惊魂未定的大儿子。他蹲下身,目光平视着还处于惊吓状态、小嘴微张、眼角挂着泪珠的何云舒。
“云舒,”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下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刚才……你劈那一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何云舒被父亲突然转变的态度弄懵了,抽噎了一下,带着哭腔老实回答:“我……我就想学大哥……那个……那个很厉害的下劈……像……像劈开一座大山那样……”她一边说,一边还用小手比划了一下下劈的动作,小脸上还残留着心有余悸的苍白。
“像劈开大山……”何明远喃喃重复,眼中精光更盛。他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女儿小小的、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的手背上。一股温和却极其精微的灵力缓缓探入何云舒体内,小心翼翼地游走探查。
当那股灵力接触到何云舒经脉中流淌的本源灵力时,何明远浑身猛地一震!他清晰地“看”到,在那精纯浩瀚的水系/冰系灵力深处,竟然还潜藏着一缕极其稀薄、却异常纯粹、带着无匹锋芒和斩断一切意志的……锐金之气!这缕气息极其微弱,若非他刻意探查,几乎无法察觉!但它确实存在,并且在刚才那“力劈华山”的意念催动下,被无意识地激发出来,附着在了那笨拙的一剑之上!也正是这缕微弱却纯粹无比的锐金之气,赋予了那失控一剑瞬间的“锋锐”感,差点酿成大祸!
剑意!这是最原始、最本源的剑意雏形!天生剑骨?!不,不止!是冰水之体,内蕴先天金精?!
何明远收回手,心中的震惊如同惊涛骇浪,几乎将他淹没。他看看惊魂未定、一脸懵懂的女儿,再看看那柄沉重的木剑,最后目光落在差点遭殃的牌位上,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后怕、震惊、狂喜、难以置信……最终,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敬畏。
“爹……爹爹?”何云舒被父亲变幻莫测的表情吓到了,以为父亲气疯了,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我……我错了……我再也不乱拿剑了……”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何明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他伸出手,不是责打,而是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抚了抚女儿柔软的发顶。
“云舒,你没有错。”他的声音异常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是爹爹错了。你……很好。非常好。”
他站起身,从兵器架上取下那柄小一号的木剑,递到女儿面前,眼神灼灼:“想学剑吗?爹教你。从最基础的开始。”
何云舒愣住了,大眼睛里还噙着泪花,茫然地看着父亲,又看看那柄刚才差点闯下大祸的木剑,小脑袋有点转不过弯。不是差点把祖宗牌位劈了吗?怎么……爹爹好像……不生气了?还要教我?
但“学剑”两个字对她诱惑力太大了!尤其是刚刚目睹了大哥那帅气的英姿。她立刻把惊吓和疑惑抛到脑后,破涕为笑,用力点头:“想!我要学!我要像大哥一样厉害!”
“好。”何明远眼中笑意更深。他示意何云瑾将祖祠的门小心关上(牌位需要重新恭敬整理),然后带着女儿来到练功房中央。
“学剑,先学站姿。”何明远神情一肃,开始传授最基础的持剑站姿——松肩沉肘,含胸拔背,气沉丹田,双足开立与肩同宽,足尖微微内扣,如同扎根大地。
这本是枯燥乏味的基础,对好动的小孩子尤其难熬。然而,何云舒的表现再次让何明远和旁观的何云瑾震惊了。
她小小的身体,在父亲的指导下,几乎是瞬间就调整到了近乎完美的姿态!脊背挺直如青松幼竹,小小的肩膀自然下沉,握剑(何明远暂时只让她做空手姿势)的手臂稳定得不像一个八岁孩童,双腿如同两根小木桩,稳稳地扎根在地面,重心分布均匀得不可思议!那份沉凝和稳定,仿佛与生俱来!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她调整站姿的细微动作间,何明远再次捕捉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与天地某种韵律相合的流畅感!仿佛她不是在摆姿势,而是在自然地融入某种“势”之中!
“好!很好!”何明远眼中异彩连连,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保持住!感受身体的稳定,气息的沉凝。”
何云舒保持着这个姿势,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专注。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她的小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在安静的练功房里格外响亮。
何明远:“……”
何云瑾忍俊不禁。
何云舒小脸一红,但姿势丝毫未变,只是眼巴巴地看向父亲,小声问:“爹……那个……保持这个‘好吃的姿势’(她听成了‘好持’姿势),能换一块枣泥糕吗?我……我饿了……”
何明远看着女儿那严肃认真又充满渴望的小眼神,再看看她依旧标准得不像话的站姿,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心中的震撼和喜悦,在这一刻化作了满溢的宠溺。
“好!站满一炷香,爹给你两块!”何明远笑着应允,随手点燃了一根线香插在旁边的香炉里。
“真的?!”何云舒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小身板挺得更直了,仿佛有无穷的动力注入。为了枣泥糕,她能站到地老天荒地老。
云舒内心os:嘿嘿枣泥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