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沈府。
沈清辞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秋雨缠绵,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让人心头也跟着泛起一阵潮湿。
父亲的病好了些,已能下床理事,只是依旧咳嗽。此刻他正在书房与幕僚商议漕运的细节,沈清辞便留在自己的房间,整理从吏部借来的江南官员名册。
她摊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记载着江南各州县的官员履历。指尖划过“扬州知府”一栏时,她微微蹙眉。扬州知府林文彦,三年前由太子太傅举荐上任,而扬州正是漕帮与盐商活动最频繁的地方。
萧彻那日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她越来越觉得,江南的事,恐怕真的不简单。
“小姐,门外有个小乞丐,说是有东西要交给您。”侍女春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沈清辞放下名册:“小乞丐?让他进来吧。”
春桃领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孩子走进来。那孩子约莫十岁,穿着破烂的单衣,冻得瑟瑟发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是……是一位公子让我交给沈小姐的。”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牙齿都在打颤。
沈清辞接过油纸包,触感硬挺,像是一本书。她递给春桃一把铜钱:“带他下去换身干净衣服,再拿些吃的。”
孩子千恩万谢地跟着春桃走了。沈清辞关上门,将油纸包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并非书,而是一本薄薄的账册,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她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然收缩。
账册上记载着近半年来江南漕帮与盐商的交易记录,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何时何地,运送了多少盐,收取了多少“过路费”,甚至连经手人的名字都有。而在最后几页,赫然出现了林文彦的名字——他每个月都会从漕帮那里收到一笔“孝敬银”,数目惊人。
这账册,简直就是一把直指扬州官场的利刃!
沈清辞的心跳得飞快。是谁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她?难道是……萧彻?
除了他,她想不出第二个人。那日在殿上,他既然知晓漕帮与盐商勾结之事,说不定早就掌握了证据。可他为何要把证据交给自己?
她重新将账册包好,藏在书架最底层的一个空书盒里,外面再放上几本厚厚的《礼记》。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
这账册是烫手山芋。一旦暴露,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引火烧身。可若是不用,又辜负了送账册之人的用意,更可能让江南的贪腐之风继续蔓延。
正思忖间,窗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沈清辞猛地抬头,只见窗台上落下一只信鸽,脚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竹管。
她走过去,解下竹管,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凌厉,带着一股杀伐之气:
“林文彦今晚将密会漕帮帮主,地点:扬州城外十里坡破庙。”
没有署名,没有抬头。但沈清辞几乎可以肯定,这又是萧彻送来的消息。
他这是在……给她铺路?
沈清辞走到窗边,望着雨中模糊的夜色。扬州离京城千里之遥,就算她此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去,也未必能赶上。可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林文彦恐怕就会察觉到风声,销毁所有证据。
她咬了咬牙,转身对春桃道:“去备车,我要去见父亲。”
书房内,沈敬之正对着一张漕运地图出神。见女儿进来,他放下地图,咳嗽了两声:“清辞,这么晚了,有何事?”
沈清辞将账册和纸条都放在桌上:“父亲,您看这个。”
沈敬之拿起账册,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到最后,猛地一拍桌子:“好个林文彦!竟敢勾结漕帮,中饱私囊!”他又拿起纸条,脸色愈发凝重,“今晚密会……这消息可靠吗?”
“应该可靠。”沈清辞道,“父亲,此事不宜拖延。我们虽不能亲自前往扬州,但可以立刻给扬州按察使送信,让他带人前去捉拿。”
沈敬之点头:“没错。按察使李大人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定会办妥此事。”他立刻提笔,蘸了墨,在纸上飞快地写着。
沈清辞看着父亲的背影,忽然开口:“父亲,您觉得……这账册和消息,会是谁送来的?”
沈敬之停了笔,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沈清辞沉默片刻,轻声道:“三皇子萧彻。”
沈敬之叹了口气:“萧彻此人,深藏不露。他突然插手此事,不知是福是祸。清辞,你与他在殿上有过交集,日后需得更加谨慎。这皇家的争斗,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凶险。”
“女儿明白。”沈清辞点头,“只是眼下,先解决江南的事要紧。”
沈敬之将写好的信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好:“我这就派亲信连夜送往扬州。若能一举拿下林文彦和漕帮帮主,漕运之事便可顺利许多。”
看着父亲将信交给侍卫,沈清辞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可她总觉得,萧彻做这一切,绝不会仅仅是为了帮他们沈家。他就像一个布局者,在暗处操纵着棋子,而她和父亲,或许已经落入了他的棋局。
雨夜更深,沈清辞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想起萧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想起他在殿上那句轻飘飘的“有理”,想起账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
这个男人,究竟想要什么?
而她,又该如何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争斗中,守住自己和家族的立场?
窗外的雨还在下,仿佛要将这京城的秘密,都冲刷进无尽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