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风入洛

东黎国的使团抵达京城那日，城门内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马蹄踏过青石板路，带着草原的尘土与风的气息，为首的赫连烈勒住缰绳，玄色羔皮袍扫过鞍鞯上的狼头装饰，琥珀色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过围观人群，像巡视领地的孤狼。

他身后跟着的赫连昭雪，一袭火红织金袍比天边晚霞更烈，袍角绣的银线狼群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侧坐在马背上，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目光跳过攒动的人头，精准落在城楼上的明黄色龙旗上，嘴角勾起一抹野性的笑——这便是中原的皇城？倒比想象中精致，也更像个密不透风的笼子。

入宫觐见时，赫连昭雪的靴子踏在汉白玉台阶上，铜钉敲出清脆的响。她歪头打量着殿内的盘龙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弯刀鞘，与周围垂首敛目的宫人形成鲜明对比。

“东黎国赫连烈，携妹赫连昭雪，参见大胤陛下。”赫连烈的中原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却字字铿锵。

赫连昭雪跟着行礼，起身时目光忽然在殿侧一扫——那里站着随侍的沈清辞，正低头给萧彻整理微乱的袖摆，动作自然得像呼吸。萧彻垂眸看着她，眼底的柔和几乎要溢出来。

这一幕落在赫连昭雪眼里，她挑了挑眉，悄悄碰了碰兄长的胳膊，用东黎语低声道：“看来传言是真的。”

三日后的宫宴上，当皇帝提及和亲时，赫连昭雪把玩着银镯，忽然开口：“陛下，本公主听说，安王殿下与沈小姐情投意合，羡煞旁人。”她声音清亮，故意让殿内所有人都听清，“东黎女子最敬重真心，断不会做拆鸳鸯的事。”

沈清辞的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想收回给萧彻添酒的手，却被他轻轻按住。萧彻抬眸看向赫连昭雪，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几分审视。

赫连昭雪像是没看见，转头看向萧景，语气轻快：“倒是景殿下，前日本公主见您在御花园练箭，那股不服输的劲，像极了我们草原上跟熊瞎子抢食的幼狼，有意思。”

萧景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猛地站起身：“公主说笑了，臣……”

“朕觉得此配甚好。”皇帝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景儿，东黎公主既有意，你便应下吧。”

萧景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攥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他看向萧彻，想要求援，却见兄长只是淡淡颔首，示意他遵旨。最终，他咬着牙躬身：“臣……遵旨。”声音里的憋屈，连赫连昭雪腕间的银铃都似染上了几分烦躁。

宴席散后，赫连昭雪在回廊拦住萧景，抛给他一个羊皮囊：“草原的烈酒，解闷。”见萧景不接，她便自己拧开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下巴淌到火红的袍角，“别摆着张丧脸，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帮我在中原站稳脚跟，我帮你压过你二哥，这笔买卖不亏。”

萧景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赫连昭雪笑了，银铃乱响：“放心，我对你没兴趣——但我对‘不服输’的人，向来多看两眼。”她转身往驿馆走，火红的背影在宫灯下拉得很长，“对了，沈小姐的绣帕绣得不错，下次让她给我也绣一块？”

萧景僵在原地，手里的羊皮囊烫得像块烙铁。他忽然懂了，这草原公主哪是选夫，分明是选了枚最合适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