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溪是在禁足的偏殿里听到消息的。
伺候她的小丫鬟捧着药碗进来,脚步发虚,嗫嚅了半天,才敢把皇帝赐婚的事说出口。话音未落,柳云溪已经掀翻了手边的小几,青瓷药碗“哐当”一声碎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湿了她的裙摆。
“你说什么?”她猛地抓住丫鬟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狰狞的白,“陛下让萧景娶那个东黎蛮子?还是正妃?”
小丫鬟疼得直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是宫里传来的消息,说……说东黎公主赫连昭雪,被指给了殿下做正妃……”
“正妃?”柳云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尖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在空旷的偏殿里回荡,“我才是殿下第一个女人!我还怀了他的孩子!那个穿红袍子的蛮子凭什么做正妃?!”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扶着墙壁才站稳,手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针:“一定是沈清辞!是她撺掇的!她自己嫁不了安王,就见不得我好,故意找个蛮子来压我一头!”
小丫鬟吓得不敢接话。自打入宫以来,柳云溪虽只是侧妃,却仗着萧景的一时新鲜和腹中胎儿,在偏殿里作威作福,早已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费尽心机才攀附上萧景。如今听闻要凭空多出个正妃,还是位身份尊贵的异国公主,她哪里还按捺得住?
“开门!”柳云溪突然冲到殿门口,使劲拍打着朱漆木门,“我要见殿下!我要去问他!他答应过我的,等我生下孩子就晋我为正妃,他不能说话不算数!”
守在门外的侍卫听到动静,隔着门沉声喝道:“侧妃娘娘,陛下有旨,您需在此禁足,不得外出!”
“滚开!”柳云溪尖叫着踹门,“我是殿下的人,我肚子里怀着龙裔!你们敢拦我?!”
可那木门纹丝不动,侍卫的声音冷硬如铁:“请娘娘自重。”
柳云溪的力气渐渐耗尽,扶着门滑坐在地上,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不甘与恐惧。她不怕沈清辞,不怕那些京中贵妇,可那个叫赫连昭雪的东黎公主,她光是听着就觉得害怕——一个敢在大殿上直言选夫、敢当众灌烈酒的女人,手段定然比她狠辣百倍。往后这东宫,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认输……”她喃喃自语,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厉。她撑着地面站起来,踉跄着走到妆台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藏着一小包东西,是她当初为防不测,托人从宫外买来的“滑胎药”。她本想用在沈清辞身上,如今却死死攥在了手里。
“赫连昭雪……你想抢我的位置?”柳云溪对着镜子,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我就让你看看,这东宫的正妃之位,不是谁都能坐的……”
恰在此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萧景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酒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刚从赫连昭雪那里回来,那女人的直白与算计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闷。
“殿下!”柳云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上去想抱住他的腿,却被他嫌恶地避开。
萧景皱眉看着地上的狼藉,语气冰冷:“又在闹什么?”
“殿下,您不能娶那个东黎蛮子!”柳云溪哭道,“您忘了您答应过我的吗?我才是您的正妃,我肚子里还有您的孩子啊!”
“放肆!”萧景厉声呵斥,“那是父皇的旨意,岂是你能置喙的?赫连昭雪是东黎公主,身份尊贵,做我的正妃绰绰有余!你安分守己地养胎,将来孩子生下来,少不了你的尊荣,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柳云溪浑身冰凉。她看着萧景眼中的冷漠,才真正明白,自己在他心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她猛地后退一步,指着萧景,声音发颤:“你……你果然是为了权势!你利用我,现在又要娶那个蛮子来巩固你的地位!萧景,你好狠的心!”
萧景被戳中心事,脸色更沉:“闭嘴!安分守己地待着,否则,别怪我送你去家庙静修!”说罢,他拂袖而去,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她。
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柳云溪瘫坐在地上,看着萧景决绝的背影,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她缓缓摊开手心,那包滑胎药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既然你们都容不下我……”她低声呢喃,眼中的泪水渐渐干涸,只剩下疯狂的恨意,“那大家就一起别好过……”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扭曲的脸上,将那抹狠毒的笑映得越发阴森。偏殿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摇曳的影子,在墙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形状,像极了她此刻翻腾的妒火与杀意。
而此时的驿馆里,赫连昭雪正把玩着一支刚得的玉簪,听着属下回报柳云溪在东宫大闹的事,忽然笑了:“哦?还怀着孕?倒是有趣。”
赫连烈坐在她对面,擦拭着腰间的弯刀,头也不抬:“一个侧妃而已,不足为惧。你只需盯紧萧景,别让他坏了我们的事。”
“放心吧,兄长。”赫连昭雪将玉簪别在发间,琥珀色的眸子闪着精光,“我倒要看看,这位怀了龙裔的侧妃,能闹出什么花样来。”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沈小姐的绣帕,你让人去取了吗?”
赫连烈皱眉:“你真要?”
“当然。”赫连昭雪笑得狡黠,“既然要在这京城扎根,总得先摸摸‘好人’的底,不是吗?”
夜风穿过驿馆的窗缝,带着草原的寒意,也卷着东宫偏殿里的戾气,在京城的夜色中交织盘旋。一场新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宫廷深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