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染怨

王皇后的寝殿里，堆满了各色绸缎与珠宝。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鬓边新增的白发，指尖划过一支赤金点翠的凤钗——那是她刚封后时，先帝赐的。

“皇后娘娘，这匹云锦用在喜服上如何？东黎那边说，公主喜欢鲜亮些的颜色。”内务府的总管捧着一匹大红织金云锦，笑得满脸褶子。

王皇后瞥了一眼，那云锦红得刺眼，金线绣的龙凤呈祥图案张扬得很，像极了赫连昭雪那身火红的袍子。她心里堵得慌，却还是淡淡道：“就用这个吧。告诉绣坊，赶在半月内做好，不得有误。”

“是，奴才这就去办。”总管刚要退下，又被王皇后叫住。

“等等。”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声音冷得像冰，“东宫那位侧妃，最近安分吗？”

总管身子一僵，嗫嚅道：“回娘娘，柳侧妃……还是老样子，时常在偏殿里哭闹，说……说腹中胎儿不安稳。”

“不安稳？”王皇后冷笑，“我看她是心不安分。去告诉她，景儿大婚在即，若是敢在这时候惹出什么乱子，别怪我不顾念她肚子里的孩子。”

“奴才遵旨。”总管喏喏退下，心里却暗自嘀咕——这柳侧妃怀着龙裔，皇后竟还如此严苛，看来是真不把她放在眼里。

消息传到东宫偏殿时，柳云溪正对着一盆枯萎的秋菊发呆。听到王皇后的话，她猛地将花盆扫落在地，碎片混着泥土溅了一地。

“她凭什么管我？”柳云溪尖叫着，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戾气，轻轻踢了她一下，让她一阵反胃，“一个失势的皇后，一个靠女人上位的皇子，还有那个不知廉耻的东黎蛮子……他们都想踩着我上位！”

小丫鬟吓得跪在地上，连声道：“娘娘息怒，仔细动了胎气……”

“胎气？”柳云溪抚着小腹，眼神忽明忽暗，“这孩子，倒是我唯一的指望了。”她忽然抓住小丫鬟的手，声音压得极低，“你去给我找个可靠的稳婆，要……要懂些‘特殊’手段的。”

小丫鬟脸色煞白：“娘娘，您要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柳云溪厉声道，“照我说的做！事成之后，我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小丫鬟抖着嘴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家主子是真的被逼急了。

王皇后那边，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她亲自敲定了婚宴的菜单，选了一百零八道菜，要比当年萧彻凯旋时的庆功宴还要丰盛；又命人将东宫重新修缮，红绸从宫门一直挂到正厅，连廊下的灯笼都换成了崭新的大红宫灯，远远望去，一片喜气洋洋，却掩不住内里的暗流。

这日，她带着几位命妇去东宫查看布置，恰好撞见柳云溪在廊下散步。柳云溪穿着一身素色衣裙，脸色苍白，见了王皇后，也只是淡淡福了福身，连“母后”都懒得叫。

“身子不适，就回屋躺着去，别在这儿碍眼。”王皇后没给她好脸色，目光扫过她的小腹，带着几分审视，“我听说你总说胎儿不安稳？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柳云溪心中一紧，强笑道：“劳母后挂心，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的。”

“最好是这样。”王皇后冷哼一声，转身对身边的命妇道，“你们看这正厅的摆设，东黎使者说，他们那边成亲要挂狼头图腾，我让人打了几个鎏金的，挂在梁上，也算兼顾了两国风俗。”

命妇们纷纷附和，夸赞皇后考虑周全。柳云溪站在一旁，看着那刺眼的红绸与陌生的狼头图腾，只觉得心口像被堵住了一样，喘不过气。这东宫，终究是要换女主人了，而她，连个像样的位置都未必能保住。

回到偏殿，柳云溪把自己关在房里，直到天黑才出来。她对小丫鬟道：“去，把那包东西给稳婆送去，让她……让她找个机会动手。”

小丫鬟犹豫道：“娘娘，还有三日就是大婚了，这时候动手，会不会太明显？”

“越明显越好。”柳云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东黎蛮子克子！我要让她刚进门就被陛下厌弃！”

小丫鬟不敢再劝，揣着那包东西匆匆离去。殿内只剩下柳云溪一人，她走到窗边，看着东宫正厅那片刺眼的红光，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沈清辞，赫连昭雪……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三日后，大婚如期而至。东黎国的使团带着丰厚的嫁妆，从驿馆出发，赫连昭雪穿着那身大红云锦喜服，骑着一匹白马，身后跟着数十名草原骑士，浩浩荡荡地往东宫而去。她头上的金簪随着马蹄轻晃，银铃叮当，脸上带着张扬的笑，丝毫不见新嫁娘的羞怯。

而东宫偏殿里，柳云溪正坐在镜前，由丫鬟为她梳发。她换上了一身石榴红的衣裙，虽不及喜服华贵，却也显眼得很。

“娘娘，真的要去正厅观礼吗？”小丫鬟忧心忡忡地问。

“为什么不去？”柳云溪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藏着一丝疯狂，“我要亲眼看着她进门，看着她……如何栽跟头。”

她抚了抚小腹，那里的动静似乎比往日更频繁了些。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往外走。红绸漫天的东宫，即将迎来一场血色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