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昌阁的铜铃在暮色里轻响,温念初刚跨过门槛,鼻尖就钻进两股气味——一股是西域安息香的醇厚,另一股是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被香料盖得极浅。
掌柜是个高鼻深目的西域人,见陆允川亮出令牌,指尖在柜面的菱纹铜镜上划过:“大人要查什么?小店只做古董生意。”
“苏婉清来过吗?”陆允川目光扫过货架,一尊唐三彩马的马尾处沾着点黑色丝线,与周敬之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掌柜眼神闪烁,刚要摇头,温念初已蹲下身,指尖抚过铜镜边缘:“这镜子是假的。”
她指着镜面:“唐镜多是微凸面,这面却是平板;锈迹泛着荧光,是用胶黏上去的假锈,和长安西市的赝品手法如出一辙。”
掌柜脸色微变,温念初忽然抓起他的手腕,指腹按在其掌心老茧上,“你掌心生着持械的茧,不像个掌柜,倒像个护卫。”
陆允川突然注意到货架底层的木箱,锁扣处有新鲜的撬动痕迹。
打开木箱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躺着个小厮,胸口插着把西域弯刀,刀柄刻着“苏”字。
温念初俯身查验,刀尖淬过毒,伤口周围的皮肉呈暗紫色:“死了不到两个时辰,是宝昌阁的人,指甲缝里有瓷屑。”
“是他自己摔碎了瓷瓶!”掌柜突然嘶吼,“傍晚那女子来买铜镜,小厮多嘴说镜子是假的,争执间就摔了瓶子,然后……然后就被人杀了!”
温念初却盯着小厮腰间的香囊,里面掉出半块蜜饯,与户部尚书死前吃的那款一模一样:“这蜜饯是你给的?”
掌柜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陆允川翻开柜面的账册,其中一页记录着“三月初三,售假镜十面,银五百两,买主林”。
“林嵩?”他指尖重重戳在字迹上,“你们用假古董给林嵩洗钱,官银劫案的赃银,是不是藏在古董里运走了?”
就在这时,后堂传来铜镜碎裂的声响。两人冲进去时,只见苏婉清站在满地碎镜中,金步摇斜插在发间,手里攥着块带血的玉佩——正是十年白骨案中那枚反刻“苏”字的玉佩。
“你们终于来了。”她笑出声,将玉佩扔在地上,“这玉佩是西域工匠所刻,我爹根本不是什么清官,是当年走私古董的头目!”
温念初瞳孔骤缩,忽然想起验尸格目里的记录:“十年白骨不是你爹?”
“是替死鬼。”苏婉清踢开碎镜,“我爹当年和林嵩合伙走私,后来分赃不均,林嵩杀了替死鬼嫁祸,我爹趁机躲去西域。这次劫官银,是为了凑够钱翻本。”
陆允川突然注意到苏婉清耳后的疤是新的,边缘还泛着红:“你根本不是苏家嫡女,是被雇来的替身!”
苏婉清脸色骤变,刚要拔下发间的毒针,温念初已甩出验尸针,精准刺中她的手腕。
毒针落地,苏婉清踉跄着撞在妆台,台上的假镜摔得粉碎,露出里面藏着的银锭——正是失窃的赈灾银,表面还印着“昌隆号”的戳记。
“这是‘暗线串珠局’。”温念初捡起银锭,“用假古董当幌子运赃银,买主都是同党,林嵩只是其中一个。”
她指向碎镜里的夹层,“里面还刻着走私网络的记号,和周敬之账本上的一致。”
掌柜见状,突然要往门外冲,却被禁军按个正着。
陆允川看着苏婉清:“那个穿禁军服饰的同伙是谁?杀人童谣是谁编的?”
苏婉清却只是冷笑,嘴角溢出黑血——早已服下藏在金步摇里的毒药。
温念初掰开她的下颌,检出未化的毒粉:“是西域鹤顶红,和小厮伤口的毒素一致。”
她忽然在苏婉清的衣襟里摸到张纸条,上面画着个山庄的图样,旁注“月影山庄,下一个”。
夜色渐深,宝昌阁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照在满地碎镜上,映出无数个扭曲的影子。
陆允川将银锭和纸条收好,目光凝重:“这局比我们想的更复杂,月影山庄里,怕是藏着更大的秘密。”
温念初擦拭着验尸针上的血迹,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不管是假镜还是替身,只要有痕迹,就能找到真相。”
远处的洛阳城已陷入沉寂,只有杀人童谣的余音,似乎还在街巷间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