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废弃窑厂的碎石路时,天刚擦黑。
温念初望着远处残垣上的焦痕,指尖捻起车窗外飘进的灰烬——混着未烧透的瓷土颗粒,与宝昌阁假镜的瓷屑成分一致。
陆允川攥着羊皮卷,指腹划过“窑厂三号窑藏银”的朱砂标记,耳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却只剩风吹动荒草的残影。
窑厂入口的土坯墙塌了大半,墙上用血画着歪扭的符号,与杀人童谣的手抄本笔迹如出一辙。
温念初蹲下身,银簪挑起符号旁的焦灰:“是新画的,墨迹还没干透。”
话音刚落,三号窑方向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窑厂格外刺耳。
三号窑的窑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血腥气。
陆允川踹开门的瞬间,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窑内地上躺着具羽林卫尸体,胸口插着半截青瓷片,瓷片上的冰裂纹里嵌着暗红血迹。
温念初俯身查验,瓷片边缘锋利如刀:“是被活活刺死的,瓷片是本地窑口的新品,和长安西市的赝品瓷料同源。”
窑壁上堆着十几箱银锭,正是失窃的赈灾银,箱盖却全被撬开,里面的银锭不翼而飞。
陆允川盯着窑底的灰烬,突然发现几粒圆滑的暖玉砂:“有人从汤泉密道直接转移了银锭。”
他转动墙角的陶罐,窑壁突然“咔嗒”一声错开,露出条狭窄的暗道,道口沾着黑色丝线。
刚踏入暗道,就听见前方传来争执声。
绕过拐角,竟见郭将军正与个蒙面人对峙,地上散落着几块青瓷碎片。
“银锭呢?”郭将军拔剑直指蒙面人,“说好运去西域,你竟敢私吞!”
蒙面人轻笑一声,声音沙哑:“郭将军,你杀了这么多同党,以为能瞒天过海?”
陆允川正要上前,温念初突然拉住他:“看窑壁!”
窑壁上用朱砂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林嵩、周敬之、苏婉清的名字旁都画着叉,最后一个赫然是“郭谦”——正是郭将军的本名。
“是杀人名单。”温念初瞳孔骤缩,“有人在借我们的手清理门户。”
蒙面人突然掷出枚瓷瓶,瓷瓶落地碎裂,冒出阵阵白烟。
陆允川挥剑驱散烟雾时,蒙面人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块刻着“苏”字的玉佩——与十年白骨案的反刻玉佩不同,这枚是正刻,边缘还沾着窑土。
“是真的苏家后人!”温念初攥紧玉佩,“假替身只是幌子,真主使一直在暗处。”
郭将军见势不妙,转身就往窑外跑,却被禁军团团围住。
他拔剑欲拼,陆允川已一剑挑落他的佩刀:“十年前你杀苏家旧部,如今又灭口同党,还有什么话说?”
郭将军瘫坐在地,突然狂笑起来:“你们斗不过他的!他手里握着二十年前的宫廷秘辛,连陛下都要让他三分!”
温念初突然注意到郭将军袖口的胎记,形状像极了窑变釉上的蚯蚓走泥纹:“你是当年的窑工!”
郭将军脸色骤变,眼神躲闪:“是又怎样?当年苏家走私古董,我只是个跑腿的,是林嵩逼我灭口的!”
他突然指向窑外,“他来了!你们看清楚他是谁!”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道黑影从窑厂外闪过,手里提着个青瓷瓶。
温念初甩出验尸针,精准刺中黑影的脚踝,黑影踉跄倒地,青瓷瓶摔碎在地,里面的液体溅在地上,冒起阵阵白烟。
待烟雾散去,黑影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半截沾着焦灰的锦袍,上面绣着皇家专属的暗纹。
窑火在暮色中摇曳,映得墙上的名单忽明忽暗。
陆允川捡起锦袍碎片,指腹摩挲着暗纹:“幕后主使在宫里。”
温念初擦拭着验尸针上的血迹,针尖泛着冷光:“不管他是谁,这枚玉佩、青瓷碎片,还有郭将军的供词,都是他的罪证。”
远处的长安城亮起万家灯火,窑厂的残垣在夜色中如沉默的巨兽。
陆允川握紧锦袍碎片,目光坚定:“回长安,这局该收场了。”
温念初点头,将玉佩和青瓷碎片收好,窑壁上的名单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极了无数双等待昭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