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在脚下延伸，像是没有尽头的深渊。林野每向下走一步，空气就更冷一分，潮湿的水汽凝结在睫毛上，带着铁锈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手腕上的识别器绿光稳定，映照着两侧斑驳的墙壁——上面布满了模糊的涂鸦，大多是拾荒者留下的代号，有些已经被岁月磨得只剩浅浅的刻痕。
“还有多久到发射井？”他对着空气低声问，话音落下才想起，那个穿红色作战服的女人已经留在了上面。 EMP的效果正在消退，头顶隐约传来触须蠕动的沙沙声，像是某种耐心的狩猎者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识别器突然震动起来，表面浮现出淡蓝色的全息投影——是一张简陋的地图，标注着他当前的位置，以及前方三百米处的一个红点，旁边标注着“发射井A-7”。
林野加快脚步，高频匕首在掌心微微发烫。这把从阿杰那里得来的武器，刀刃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此刻却像是有了生命般震颤，仿佛能感知到周围潜藏的危险。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突然出现微弱的蓝光。林野贴着墙壁慢慢探出头，心脏猛地一缩——走廊尽头站着十几个“人”，穿着破损的城邦军制服，皮肤却呈现出金属般的银白色，脖颈处裸露的接口还在冒着电火花。
是被母巢同化的士兵。
他们的动作僵硬而统一，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的合金门。那扇门上印着与林野识别器相同的标识，显然就是发射井的入口。
林野屏住呼吸，缓缓后退。他知道这些同化体的可怕——老陈说过，被母巢改造的生物会保留生前的战斗本能，却失去了痛觉和恐惧，是最致命的傀儡。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同化体突然转过头，空洞的眼眶里闪过红光。它的头颅以一个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扭曲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林野立刻转身狂奔，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冲进旁边的维修通道，反手关上沉重的铁门，靠在门板上剧烈喘息。通道里漆黑一片，只有手腕上的绿光勾勒出周围管道的轮廓。
“咔哒。”
头顶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林野猛地抬头，看见通风管的格栅正在被缓缓顶开，一只银白色的手爪探了出来，指甲是锋利的金属刃。
是蚀骨！它们竟然能通过通风系统追踪过来！
林野转身冲向通道深处，高频匕首在黑暗中划出寒光。他记得地图上显示，这条通道连接着发射井的侧面检修口，或许能绕开那些同化体。
管道在身后炸裂，碎片飞溅中，蚀骨的触须如同毒蛇般缠来。林野矮身翻滚，躲开致命的扑击，匕首顺势划过触须根部——银白色的结晶应声断裂，断面处冒出刺鼻的白烟。
但更多的触须从黑暗中涌来，将他逼到通道尽头的死角。林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那些闪烁红光的结晶步步紧逼，突然注意到墙角有个不起眼的金属盖板，上面印着模糊的“紧急出口”字样。
他用匕首插进盖板的缝隙，用力一撬。盖板应声而落，露出下面狭窄的竖井，深不见底，只能看到下方隐约有红光闪烁。
身后的触须已经近在咫尺，带着结晶化的腥气。林野没有犹豫，纵身跳进竖井。
失重感瞬间包裹了他。下落的过程中，他看清了竖井壁上的标识——这是旧时代的燃料输送管道，内壁覆盖着厚厚的隔热层，偶尔能看到生锈的阀门和仪表，指针永远停留在了某个数字上。
不知下落了多久，脚下突然传来坚实的触感。林野踉跄着站稳，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形的平台上，周围是巨大的管道，直径足有两人合抱，里面传来液体流动的低鸣。
这里是发射井的底层，距离地面至少有百米深。
平台中央有个控制台，屏幕已经碎裂，但下方的插槽却完好无损，形状与他手腕上的识别器完全吻合。林野走过去，将识别器按了下去。
绿光闪过，控制台突然启动，周围的管道开始发出轰鸣，巨大的显示屏从墙壁里缓缓升起，布满裂纹的屏幕上，开始闪烁着复杂的代码，最终重组为联邦通用语：
【星舰“开拓者号”，状态：待激活。能源储备：37%。驾驶员身份验证通过……】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开拓者号？不是远航者号吗？
屏幕上的文字继续滚动：【检测到次级信标信号，来源：柯伊伯带。确认火种坐标……同步完成。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干扰波，疑似母巢核心信号……】
平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上方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林野抬头看去，只见检修口的位置被撕开一个大洞，银白色的触须如同瀑布般涌下来，而在触须的顶端，站着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具人——此刻他的半边身体已经金属化，手臂变成了锋利的刃爪，眼神里燃烧着疯狂的红光。
“你逃不掉的，林野！”面具人的声音混杂着机械的嘶鸣，“母巢已经锁定了你的基因信号，就算你逃到宇宙里，它也会找到你！”
触须在平台上蔓延，结晶化的地面开始发光，将林野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着屏幕上“待激活”的字样，突然明白了老陈的话——这里不是普通的发射井，而是一艘隐藏在地下的星舰！
“激活需要多久？”林野对着控制台大喊，手指在布满灰尘的按钮上摸索。
【语音指令确认。激活程序启动，预计时间：10分钟。】
十分钟。林野握紧高频匕首，转身面对涌来的触须和面具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撑那么久，但至少，他要为这艘星舰争取升空的时间。
面具人突然笑了起来，金属化的手指指向屏幕：“你以为启动星舰就能逃离？太天真了。开拓者号是联邦制造的‘火种载体’，它的唯一使命，就是将宿主送到母巢身边——你只是在帮我完成任务而已！”
林野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屏幕上的“次级信标”，想起柯伊伯带的坐标，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难道从一开始，所谓的“寻找火种”就是个骗局？这艘星舰的真正目的地，根本不是净化辐射，而是将自己送到母巢面前？
“老陈……”林野的喉咙发紧。那个在天台上递给自己磁卡的老人，难道也在骗他？
“他只是被蒙在鼓里的棋子。”面具人步步紧逼，刃爪在空气中划出寒光，“联邦解体前，科学家们就发现火种会吸引畸变体，所以制造了开拓者号，想把它送到远离地球的地方。但他们没算到，火种会和母巢产生共鸣——它们本就是一体两面！”
平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屏幕上的能源储备开始快速下降：【警告！母巢正在入侵能源核心，储备量：29%……25%……】
林野突然想起那个穿红色作战服的女人，想起她塞给自己的EMP手雷，想起她最后那句“我拖住他”。如果她还活着，如果联邦余孽真的存在，或许他们知道如何改变星舰的航线。
“改变坐标！”林野对着控制台大喊，“目标：远离柯伊伯带的任意星域！”
【指令错误。星舰航线已预设，仅能前往火种坐标。】
面具人已经冲到面前，刃爪带着破空声刺向林野的胸口。林野侧身躲开，匕首狠狠劈向对方的手臂，却被金属外壳弹开，震得虎口发麻。
“放弃吧！”面具人狞笑着，另一只手突然射出银白色的触须，缠住了林野的脚踝，“你的基因正在和母巢共鸣，很快，你就会明白我们存在的意义！”
触须上的结晶开始沿着脚踝蔓延，带来刺骨的疼痛。林野看到自己的皮肤正在变得僵硬，像是要和金属融为一体。他挣扎着想要甩开，却发现身体越来越沉，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手腕上的识别器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结晶接触到绿光的瞬间，如同冰雪般消融。林野的意识清醒了一瞬，他看到屏幕上的能源储备只剩下10%，而激活进度条，刚刚走到70%。
“是阿桂的合金板！”林野突然想起阿桂临死前紧握的那块星舰合金，上面一定残留着某种能抵抗同化的物质，而老陈将其融入了识别器！
他猛地扑向控制台，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识别器上，仿佛要将它按进控制台的深处。绿光与屏幕上的红光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检测到外部基因标记介入……航线权限冲突……尝试重写预设程序……】
面具人发出愤怒的咆哮，刃爪再次刺来。林野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阿桂的笑容，阿杰的血，老陈烧伤的脸，还有那个女人消失在触须中的背影。
“重写！”他嘶吼着，像是要将灵魂都注入这两个字里。
识别器的绿光骤然暴涨，覆盖了整个屏幕。林野听到面具人发出痛苦的惨叫，感觉到缠住脚踝的触须正在萎缩、脱落。平台的震动达到了顶峰，巨大的轰鸣声从星舰底部传来，像是沉睡的巨兽终于苏醒。
【重写成功！新坐标生成：未知星域。激活完成，倒计时10秒……】
林野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控制台旁。他挣扎着抬头，看见面具人被星舰启动的能量波吞噬，身体在白光中迅速分解，化作无数银白色的光点。
【10……9……3……】
触须还在从上方涌入，但星舰的外壳已经开始闭合，将那些畸变体挡在外面。林野感觉到强烈的推背感传来，身体被死死按在地面上，意识在剧痛中渐渐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看到屏幕上跳出一行新的文字：
【检测到领航员生命体征微弱，启动紧急休眠程序……】
黑暗吞噬了一切。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