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溯因学院的公告栏前就围满了人。新贴的通知用烫金字体写着“B级能力者谢临归校”，下面附着张证件照——浅棕短发的少年对着镜头笑，眼尾微微下垂，露出的小虎牙在阳光下泛着光，银灰色制服的领口别着枚精致的徽章，B级特有的星芒纹路在晨露里闪着细光。
“谢临学长终于回来了！”有女生捂着嘴低呼，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裙摆，“听说他病了两个月，我还以为要休学呢……”
“他可是枢机班的神话啊，入学半年就升到B级，因果记忆屏蔽术连校长都夸过！”旁边的男生推了推眼镜，声音里满是崇拜，“上次那个缚命者事件，就是他用中期屏蔽罩护住全队，不然我们班至少要折损三个人。”
沈砚站在人群外围，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面包皮上不知何时沾了片枯叶，叶脉的纹路像极了溯洄树的叶子——他猛地想起谢临的资料里写着，这人偷偷藏过沈辞盆栽里的枯叶。
“叮！检测到高浓度‘伪装缠丝’！目标：谢临（当前位置：教学楼三楼走廊）。危险指数：★★★★☆（温馨提示：此人为隐藏BOSS，建议宿主保持十米以上距离，否则可能被抹除记忆哦！）”系统的警报声带着电流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沈砚抬头看向三楼。晨雾从走廊窗户漫出去，在栏杆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走廊尽头，浅棕短发被风掀起几缕，银灰色制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左手拿着本《因果哲学导论》，指尖划过书页时，空气里泛起层淡银色的光膜，快得像错觉。
是谢临。
上一世沈砚对他的印象很模糊。这人总是站在人群中心，笑着解答各种问题，却在世界崩塌那天，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沈辞临死前，才在弥留之际说过一句：“谢临……他吞噬的不是权限，是命。”
那时沈砚不懂什么意思，现在看着那层淡银光膜，突然脊背发凉——那光膜里缠绕着无数细碎的银线，每根线上都沾着点黑色的尘埃，像是被人遗忘的痕迹。
“阿砚，发什么呆呢？”林野啃着包子跑过来，手里挥舞着张能力检测表，“快看！我升到F+了！夏棠说下午去领新的缠丝梳，据说升级版能梳开三阶以下的怨结丝！”
他的话音刚落，三楼的谢临突然转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沈砚脸上。隔着喧闹的人群和朦胧的晨雾，那双眼尾下垂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沈砚想起资料里的描述——这人擅长用温和的眼神消解警惕，仿佛天生该站在中心。
谢临对着他笑了笑，嘴角弧度恰到好处，露出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他抬手挥了挥，像是在打招呼，指尖再次泛起淡银光膜。
沈砚的后颈突然一阵刺痛。他猛地按住脖子，指尖触到点温热的液体——是血。昨晚被邪性缠丝擦伤的伤口，不知为何突然裂开了。
“你怎么了？”林野紧张地凑过来，“脖子流血了！”
“没事。”沈砚擦掉血迹，再抬头时，三楼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走廊栏杆上的晨雾正在消散，露出被阳光晒得发白的木质扶手，上面刻着个模糊的“临”字。
“刚才谢临学长在看你呢。”林野挠挠头，“他是不是认识你啊？”
沈砚没回答。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因果缠丝在躁动，那些银白色的线像是在躲避什么，纷纷往心脏位置聚拢。这是【小范围重置】能力预警的征兆——有什么危险正在靠近。
上午的《缠丝辨识课》上，沈砚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他几次回头，都只看到后排同学埋头记笔记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课本上，将“邪性缠丝特征”那行字照得发白，旁边用红笔标注的“暗紫色、带腥气、会侵蚀记忆”，像是在嘲讽他的迟钝。
“沈砚。”讲台上的老师突然点名，“你来回答一下，如何区分普通缠丝和伪装缠丝？”
沈砚站起身，脑子里一片空白。昨晚的邪性缠丝、谢临的淡银光膜、沈辞盆栽里的枯叶……这些碎片像乱码一样在脑海里冲撞。
“普通缠丝呈银白色，流动时无规律；伪装缠丝……”他顿了顿，突然想起谢临指尖的光膜，“伪装缠丝会附着在光膜上，边缘带黑色尘埃，像被遗忘的痕迹。”
教室里一片寂静。同学们都惊讶地看着他——课本上根本没有这些内容，这是只有A级以上能力者才需要掌握的辨识技巧。
老师推了推眼镜，眼神复杂：“回答正确。坐下吧。”
沈砚坐下时，感觉后背的视线更灼热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靠窗的位置，谢临不知何时坐在了那里，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晨光落在他的左耳垂上，黑色耳钉反射出点冷光——那是存储邪性缠丝的容器。
下课铃一响，谢临立刻起身走过来。他比沈砚高出小半个头，站在课桌旁时，投下的阴影刚好将沈砚笼罩住。
“沈学弟对缠丝的理解很特别。”谢临的声音温和得像春风，手里的《因果哲学导论》封面蹭过沈砚的课本，“这本书借你看？里面有几处关于伪装缠丝的注解，或许对你有帮助。”
沈砚看着那本书。封面是深蓝色的，右上角有个极淡的指印，形状和沈辞的左手食指完全吻合——这是沈辞的书。
“不用了。”沈砚把课本往怀里收了收，“我看得懂教材。”
谢临脸上的笑容不变，指尖却在书脊上轻轻敲了三下。那节奏很特别，两轻一重，像某种暗号。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资料里写着，谢临和沈辞每周三在钟楼会面，暗号是弹三下墙壁。
“是吗？”谢临收回书，转身时，袖口的纽扣蹭过沈砚的手腕。那里瞬间泛起层淡金色的光膜，快得让人以为是阳光折射。
“叮！检测到【中期屏蔽】波动！宿主当前状态：被高阶能力短暂标记！警告：此标记会吸引邪性缠丝！”系统的声音带着哭腔，“宿主你惹上大麻烦了！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沈砚低头看向手腕。被蹭过的地方没有任何痕迹，却有种奇怪的灼痛感，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皮肤。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银线在疯狂逃窜，试图远离那个位置。
“沈砚！”沈妄的声音突然炸响在门口。他背着书包，校服外套搭在肩上，看到谢临时眼睛亮了亮，“谢临学长！你可算回来了！我哥……”
他的话突然卡住，像是忘了要说什么，挠着头嘿嘿笑了两声：“没事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身体好点没？”
谢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多了，多谢关心。沈妄学弟最近的能力进步很快，上次解决愁云絮的报告，校长都夸了。”
沈妄的脸瞬间红了，挠着头说不出话。沈砚却注意到，谢临拍他肩膀时，左手的黑色耳钉闪过一丝暗紫色的光，而沈妄后颈的邪性缠丝，似乎变得更活跃了。
“对了，”谢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沈砚，“下午有场B级能力者的实战演示，沈学弟要来看吗？或许能帮你更快适应能力。”
沈砚刚想拒绝，林野突然凑过来说：“去啊去啊！谢临学长的实战课超难抢的！上次有人为了占座，凌晨三点就去操场排队！”
谢临笑着补充：“就在西侧操场，三点开始。我会演示【中期屏蔽】的进阶用法，对团队协作很有帮助。”
他说话时，指尖又泛起淡银光膜。这次沈砚看得很清楚，光膜里的黑色尘埃正在凝聚，慢慢组成个钟楼的形状。
这是邀请，也是警告。
下午的西侧操场挤满了人。沈砚被林野拽着，挤到了前排的位置。阳光火辣辣地晒在背上，空气里漂浮着无数兴奋的缠丝，银线交织成网，像片流动的星河。
谢临站在操场中央，银灰色制服在阳光下泛着光。他手里拿着把训练用的短刀，刀尖划过地面时，激起层淡金色的光膜，将周围五米范围都笼罩在内。
“今天演示的是【中期屏蔽】在团队防御中的应用。”他的声音透过光膜传出来，清晰得像是在耳边，“大家注意看光膜的颜色变化——防御普通攻击时呈淡金，防御精神类攻击时，会泛出银白。”
说着，他挥刀砍向旁边的训练假人。假人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红光，那是模拟怨结灵的精神冲击。光膜立刻从淡金转为银白，将红光牢牢锁在外面，连一丝都没泄露出来。
“哇！”人群里爆发出惊叹声。
谢临笑着鞠躬，目光扫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沈砚脸上。他突然朝这边扔过来个东西，沈砚下意识地接住——是块透明的晶石，里面包裹着根淡金色的线，像极了因果结晶，却又比晶核更温润。
“这是‘屏蔽碎片’，能抵挡一次低阶精神攻击。”谢临的声音带着笑意，“沈学弟刚才在课堂上的回答很精彩，算是奖励。”
周围立刻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林野捅了捅沈砚的胳膊：“你运气也太好了吧！这碎片至少值三颗C级晶核！”
沈砚捏着那块碎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能感觉到碎片里的金线在蠕动，像是有生命般，试图钻进他的皮肤——这不是屏蔽碎片，是谢临的缠丝标记。
“叮！检测到噬神者专属‘因果锚点’！此锚点会强制建立宿主与谢临的因果线，建议立刻丢弃！否则可能被对方随时定位哦！”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沈砚刚想把碎片扔掉，谢临突然开始演示下一个动作。他挥舞短刀，光膜剧烈地波动起来，泛出诡异的暗紫色。操场上的缠丝突然变得混乱，银线纷纷断裂，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有个女生突然捂住头，茫然地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她身边的同学也愣住了：“不知道啊……好像是来上体育课？”
沈砚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看着谢临嘴角那抹近乎病态的微笑，终于明白资料里那句话的意思——每动用一次能力，就会随机让一个人彻底忘记自己。
刚才那阵暗紫色波动，是谢临在动用噬神者的能力。而那个忘记来意的女生，就是第38个忘记他的人。
演示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沈砚跟着林野往教学楼走，手里还捏着那块碎片。经过废弃钟楼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钟楼的墙壁上有三个新鲜的凹痕，是被人用指尖敲出来的，节奏两轻一重。
谢临在等沈辞。
沈砚鬼使神差地绕到钟楼背面。那里有扇隐蔽的暗门，门把手上缠着根银线，线的尽头系着片枯叶——溯洄树的叶子。
他轻轻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穹顶的破洞漏下来，照亮了中央的石桌。石桌上放着两本《因果哲学导论》，其中一本的扉页上，用极轻的字迹写着：“第七次，你还是没来。”
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笔记本，翻开的那页写着：“第38人忘记我的样子。她今天穿了蓝色的裙子，和你盆栽里的花一个颜色。”
沈砚的指尖冰凉。他能感觉到钟楼里弥漫着浓郁的邪性缠丝，暗紫色的线缠绕在穹顶的破洞上，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找到你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谢临站在门口，浅棕短发被月光染成银白色，左手把玩着那枚黑色耳钉，暗紫色的纹路从袖口露出来，像条蠕动的蛇。
“沈学弟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笑着走近，眼尾的下垂弧度消失了，眼神锐利如刀，“难道你知道……我在等谁？”
沈砚握紧手里的碎片，体内的银线疯狂地躁动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不该触碰谢临的秘密，更不该被卷入这场上一世就已注定的因果纠缠。
但他看着石桌上那本写着“第七次”的书，突然想起沈辞总是空着的课桌，想起他被鸟屎砸到时无人递纸巾的狼狈，想起他独自对抗厄运时的沉默。
原来沈辞不是孤身一人。
“我来找东西。”沈砚的声音很稳，尽管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丢了块……屏蔽碎片。”
谢临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手上，突然笑了。这次没有小虎牙，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是吗？那真巧。我也在等一个丢了东西的人。”
他抬手，指尖泛起淡金色的光膜。钟楼里的邪性缠丝突然安静下来，暗紫色的线纷纷退去，露出墙壁上刻着的无数个“辞”字。
“你知道溯洄树的叶子为什么会枯吗？”谢临的声音很轻，像月光落在石桌上，“因为它的根，扎在被遗忘的因果里。”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终于明白谢临藏起枯叶的意思——沈辞的命运，早已和被遗忘的因果纠缠在一起。而眼前这个笑着的少年，就是那个手握剪刀的人。
“叮！紧急警报！噬神者能力全面激活！检测到大量记忆剥离波动！宿主即将被抹除存在痕迹——”
系统的声音突然中断。沈砚感觉脑海里一片空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他看着谢临那张温和的脸，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不起来了？”谢临笑着靠近，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没关系。很快，你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忘记今天见过我。”
他的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黑色耳钉在月光下泛着暗紫色的光。沈砚能感觉到体内的银线在剧烈反抗，【小范围重置】的能力即将冲破束缚——
就在这时，石桌上的枯叶突然飘了起来，落在沈砚的手背上。枯叶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脑海里的空白突然被填满，所有被剥离的记忆汹涌而回。
谢临的脸色瞬间变了。
沈砚猛地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看着手背上的枯叶，终于明白沈辞的“厄运屏障”为何对谢临无效——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种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注定的遗忘。
“你到底是谁？”谢临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寒意，暗紫色的纹路爬满了他的手腕，“为什么溯洄叶会护着你？”
沈砚没有回答。他转身冲出暗门，将谢临震惊的目光和满室的邪性缠丝都抛在身后。跑过操场时，他看到沈妄正站在栏杆旁，手里捏着片一模一样的枯叶，茫然地望着钟楼的方向。
“哥……”沈妄喃喃自语，“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沈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知道，从谢临归校的这一刻起，所有被掩盖的秘密都将浮出水面，而他和沈辞、谢临、沈妄之间的因果缠丝，早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打成了死结。
月光下，他手背上的枯叶慢慢化作光点，融入皮肤。那里留下一道淡绿色的纹路，像片永不凋零的溯洄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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