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沈砚被手腕的灼痛感惊醒。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单上投下道细长的银线，像极了因果结晶里流动的丝线。他抬手去摸，发现左手腕内侧浮出淡红色的纹路，形状扭曲如蛇，正顺着血管往手肘蔓延——这是源骨与邪性缠丝产生排斥的征兆，上一世沈妄失控前，手腕上也曾出现过一模一样的痕迹。
“叮！检测到宿主源骨纯度下降至87%！邪性缠丝侵蚀度5%！建议立即使用缠丝梳清理，否则可能引发能力紊乱哦！”系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奇怪，宿主明明没接触过邪性缠丝，怎么会……”
沈砚没理会系统的疑惑。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底窜上来，却压不住心底的燥热。书桌上的缠丝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木柄上刻着的“序”字被冷汗浸得发深，那是昨天谢临塞给他的“谢礼”，说是能中和低阶邪性缠丝。
现在想来，那把梳子本身就缠着暗紫色的线。
他抓起梳子往手腕上划，银齿触到皮肤的瞬间，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红色纹路剧烈地扭动起来，像被烫到的活物，竟顺着梳齿爬上了木柄，在“序”字周围织出个细密的网。
沈砚猛地将梳子扔到地上。
梳子落地的脆响里，他听见窗外传来骨裂般的轻响。那声音很特别，像是有人在用指尖掰动关节，节奏缓慢而规律，与记忆里沈辞拆卸溯洄刃的声音重叠。
他冲到窗边拉开窗帘，夜雾正浓，操场尽头的老槐树下站着道模糊的身影。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兜帽压得很低，只能看见露出的半截苍白的下巴，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正对着树干轻轻敲击。
是沈辞。
沈砚的心脏骤然缩紧。他能看到无数银线从沈辞身上溢出来，像融化的水银般渗入泥土，而老槐树的枝干上，不知何时缠满了暗紫色的线，那些线正随着敲击声微微震颤，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在喂树。”系统突然说，声音里带着恐惧，“用自己的因果缠丝喂树。这棵树不对劲，根须里缠着好多……死人的记忆。”
沈砚瞳孔骤缩。他想起上一世世界崩塌时，这棵老槐树突然疯长，枝干刺穿了半个操场，无数扭曲的人脸嵌在树皮里，全是学院里失踪的学生。当时他以为是灾难的异变，现在才明白，那根本不是异变，是早就被埋下的恶果。
树下的沈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朝宿舍楼的方向看来。尽管隔着浓雾，沈砚还是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子。
下一秒，沈辞转身走进雾里，身影瞬间消失。老槐树上的暗紫色缠丝也跟着隐去，只留下几片枯叶缓缓飘落，叶面上沾着极淡的血迹。
沈砚跌坐在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红色纹路不知何时消退了，只留下道浅浅的白痕，像条褪色的旧疤。
天亮时，林野在宿舍楼下发现了昏迷的沈砚。他被紧急送到学院医务室，校医检查了半天，只说是“能力觉醒后的应激反应”，开了瓶缠丝镇定剂就让他回去了。
“你昨晚到底干嘛了？”林野帮他把药瓶塞进书包，眉头皱得很紧，“脸色差成这样，跟被怨结灵吸了精气似的。”
沈砚靠在墙上没说话。他的视线落在医务室的公告板上，那里贴着张泛黄的通知，是三个月前谢临请假的公告，下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溯洄树需每日浇灌，勿让外人靠近。”字迹和石桌上笔记本里的一模一样。
原来谢临根本没生病。他和沈辞一样，都在喂养那棵藏着秘密的老槐树。
两人刚走出医务室，就撞见沈妄背着书包往教学楼跑。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校服领口歪歪扭扭，看到沈砚时脚步顿了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给你的。”
是枚银色的戒指，和沈妄手上那枚同款，内侧也刻着个“辞”字。
“这是……”沈砚捏着戒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谢临学长给的，说是能加固源骨。”沈妄别过脸，耳根有点红，“他说你昨天在实战课上表现不错，特意让我转交给你。”
林野立刻警惕起来：“谢临学长怎么会突然给你东西？”
“可能是觉得我有天赋吧。”沈妄嗤笑一声，试图掩饰语气里的不自然，“赶紧戴上，别弄丢了，这玩意儿可贵了。”
沈砚看着戒指内侧的“辞”字，突然想起昨晚沈辞敲击树干的节奏。那节奏分明是在模仿某种密码，而密码的密钥，或许就藏在这枚戒指里。
“沈妄，”沈砚突然开口，“你哥的盆栽，是不是放在宿舍窗台？”
沈妄的脸色瞬间变了：“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沈砚把戒指塞进校服口袋，“就是觉得他养的那棵溯洄树挺特别的。”
沈妄的瞳孔骤然收缩，转身就往教学楼跑，书包带甩在背后，像只受惊的鸟。
上午的《因果委托分析课》上，沈砚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的口袋。他几次假装掏笔，都能感觉到那枚戒指在发烫，像是在呼应某种频率。讲台上学姐正在分析上次解决愁云絮的案例，投影仪上放出钟表店的照片，照片角落里，有个模糊的黑影正往墙上贴什么东西。
“这里。”沈砚突然举手，指尖指向那个黑影，“这个位置，当时有没有发现异常？”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学姐皱了皱眉，放大照片：“委托档案里没记录这里有异常。怎么了？”
沈砚盯着黑影手里的东西。那是张折叠的纸，边缘露出点暗红色，像沾着血迹，形状和他昨晚在老槐树下看到的枯叶重合。
“没什么。”他低下头，心脏却在疯狂跳动。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上一世沈辞用来启动溯洄刃的“因果契”，由十二种不同的邪性缠丝混合人血制成，一旦激活，就能强行改写方圆十里的因果秩序。
而照片里的黑影，穿着件银灰色的枢机班制服。
下课铃刚响，谢临就出现在教室门口。他手里拿着个信封，浅棕色的短发被阳光晒得泛着金光，看到沈砚时笑得温和：“沈学弟，这里有你的信，寄件人没写名字，放在传达室三天了。”
沈砚接过信封。信封是深蓝色的，材质很特别，摸起来像某种动物的皮，上面用银粉写着个“砚”字，笔迹和沈辞课本上的一模一样。
“谢谢学长。”他把信封塞进书包，指尖触到里面坚硬的东西，形状像块碎片。
“不用客气。”谢临的目光在他书包上停留了几秒，突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听说你昨晚去了钟楼？那里的石桌，是不是有本没写完的笔记？”
沈砚的后背瞬间绷紧。他猛地抬头，对上谢临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笑意，只有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像老槐树下浓得化不开的夜雾。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沈砚转身就走，书包撞到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能感觉到谢临的目光追在身后，像条冰冷的蛇。信封在书包里发烫，里面的东西似乎在蠕动，试图冲破纸张的束缚。
跑到操场时，沈砚突然停下了脚步。老槐树下围了群人，校工正拿着锯子在锯树，木屑纷飞中，暗紫色的缠丝像被惊扰的虫群般涌出来，钻进围观学生的皮肤里。
“怎么回事？”沈砚抓住一个路过的同学。
“不知道啊，”同学一脸茫然，“早上突然通知要锯树，说这棵树的根须把地下管道都撑破了。”
沈砚的心脏沉了下去。他看着校工手里的锯子，锯齿上沾着暗红色的汁液，像在流血。而树干被锯开的地方，露出无数细小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片枯叶——溯洄树的叶子。
就在这时，他的书包突然震动起来。是那封信。
沈砚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半块碎裂的镜片，和钟表店里找到的那半块正好吻合。镜片的断口处沾着干涸的血迹，映出的星轨比上次看到的更加黯淡，其中最亮的那颗星，已经只剩下个模糊的光点。
镜片下面，压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
“第七天，该喂树了。”
字迹和谢临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
“叮！检测到完整的‘溯因镜’核心！星轨崩坏度73%！距离世界秩序首次崩溃，还有98天！”系统的声音带着哭腔，“宿主快跑吧！这破世界没救了！”
沈砚捏着那半块镜片，指尖被割得生疼。他终于明白谢临那句话的意思——石桌上的笔记，根本不是谢临写的，是沈辞写的。而谢临，一直在模仿沈辞的笔迹。
老槐树的锯断声突然变得刺耳，像无数根骨头在同时碎裂。沈砚抬头望去，只见锯开的树干里，掉出来个黑色的布袋，布袋散开，滚出十二片沾着血的枯叶，每片叶子上都写着个名字。
其中一片，写着“沈砚”。
不远处，谢临站在人群外围，浅棕短发被风吹起，嘴角噙着抹诡异的微笑。他的左手按在口袋里，那里露出半截深蓝色的信封，和沈砚手里的一模一样。
而在教学楼的阴影里，沈妄正拿着片枯叶，茫然地往自己手腕上划，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瞬间被泥土里的银线吸收。
沈砚握紧了手里的镜片。他知道，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浇灌”，才刚刚开始。而那封未寄出的信，根本不是寄给他的，是谢临故意设下的陷阱，用来试探他和沈辞的关系。
镜片映出的星轨又黯淡了几分。沈砚仿佛能听到因果秩序崩塌的声音，从老槐树的断口处传来，从谢临的微笑里传来，从沈妄流血的手腕上传来，一点点逼近，像场避无可避的海啸。
他突然想起沈辞课本上的那句话：
“所有被遗忘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