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里的晨雾尚未散尽,郑和船队已经整装待发。李远站在主舰舰桥上,望着忙碌的港口。经过一个多月的休整,郑和的病情终于稳定,但医官陈良私下告诉李远,统帅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远航的劳顿。
"下令各船检查物资,午时启程东归。"郑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虚弱却依然坚定。
李远转身搀扶:"大人为何不在古里多休养些时日?"
郑和望着东方的海面:"是该回去了。海上风云变幻,迟则生变。"
午时三刻,宝船缓缓驶离古里港。岸上,古里国王率领臣民相送,阿里也在人群中向李远挥手告别。这位忽鲁谟斯商人昨夜与李远密谈至深夜,交给他一份加密的商路图。
"这是海盟内部愿意与大明合作的商人名单,"阿里当时说,"记住,海上贸易不是征服,而是交流。"
船队沿着来时的航路东归,但气氛与西行时截然不同。将士们归心似箭,却也带着几分沉重——来时两万七千余人,如今已不足两万。损失的不仅是同袍,还有对这次远航的纯真信念。
七日后,船队再次经过那个与世隔绝的小岛。陈平站在船头,望着故乡的方向,眼中满是不舍。
"想回去看看吗?"李远问道。
陈平摇头:"祖父让我随船队前往中土,就是要我完成先人未竟的事业。"
是夜,李远在舱内研究阿里给他的密信。通过特殊的解密方法,羊皮纸上显现出更多信息。其中一个名字让他震惊——朝中某位重臣竟与海盟关系密切。更令人不安的是,信中提到朝中有人正在密谋反对下西洋之举。
"看来,海上的风波终究要带到陆地上去了。"李远喃喃自语。
船队继续东行,在满剌加稍作停留。这里的明军据点已经初具规模,成为东西航路上的重要中转站。驻守的将士见到归来的船队,无不欢欣鼓舞。
"朝廷可有消息传来?"郑和关切地问道。
驻守的千户面露难色:"三个月前收到过一批补给,之后便音讯全无。"
这个消息让郑和与李远都感到不安。按照计划,朝廷应该每月都派遣快船传递消息。
离开满剌加后,船队遭遇了罕见的逆风,航行速度大减。更糟糕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船队中蔓延。
"是疟疾,"陈良诊断后神色严峻,"需要特定的药材,我们的储备不足。"
李远想起在锡兰山见过的草药,但此时折返已经来不及。眼看着将士们一个个病倒,船队的气氛愈发沉重。
就在这时,陈平提供了一个线索:"祖父的笔记中记载,苏门答腊的山中有治疗此病的草药。"
郑和当机立断:"改变航向,前往苏门答腊。"
在苏门答腊的密林中,李远亲自带队寻找草药。热带雨林危机四伏,不仅有毒蛇猛兽,还有未知的部落。第三天,他们在一个山谷中发现了所需的草药,却被当地的土著包围。
"我们没有恶意,"通事马欢用当地语言解释,"我们只需要这些草药救人。"
土著首领是个脸上布满纹身的老者,他仔细打量着明军的装备,突然用生硬的汉语问:"你们是大明的人?"
原来,老者的父亲曾经救助过周承船队的幸存者,对中土人抱有善意。在得知明军的困境后,他不仅提供了草药,还派向导带领他们安全返回。
有了足够的药材,瘟疫终于得到控制。但这场意外让船队又耽搁了半个月。
再次启航时,东北季风已经减弱。郑和的身体每况愈下,大多数时候只能在舱内休息,船队的指挥重任完全落在了李远肩上。
"李将军,"一日,资历最老的战舰指挥使刘彪求见,"船上的粮食只够维持一个月了。以现在的速度,我们恐怕..."
李远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能在粮食耗尽前抵达爪哇的补给点,整个船队将面临饥饿的威胁。
当晚,李远召集各船指挥使商议对策。
"我们可以轻装简行,抛弃部分货物。"一位指挥使建议。
"不可,"另一位反对,"这些是准备进献给陛下的贡品,岂能轻易抛弃?"
争论持续到深夜,最终李远做出决定:"各船定量配给粮食,同时派出快船先行前往爪哇求援。"
这个决定冒着分散兵力的风险,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幸运的是,五天后,先行出发的快船带回了好消息:爪哇的明军据点储备充足,已经派出补给船前来接应。
危机暂时解除,但另一个问题又浮出水面。在清点货物时,李远发现少了两箱珍贵的香料。经过调查,盗窃者竟然是刘彪的副手。
"末将一时糊涂,"那名军官跪地求饶,"想着带些稀罕物回去给家人..."
李远心情复杂。将士们远航万里,思乡心切可以理解,但军纪不可废。
"按军法处置。"他最终下令。
这件事在船队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人觉得处罚过重,也有人认为理所应当。李远知道,长途航行的疲惫正在消磨将士的意志。
船队继续向东,经过旧港时,李远想起了剿灭陈祖义的战斗,恍如隔世。这里的海盗势力已经被肃清,海上贸易更加繁荣。许多商船见到大明宝船,纷纷降帆致意。
在旧港补充最后一批补给后,船队开始了返回中土的最后一段航程。南海的风浪格外汹涌,但将士们的士气却日益高涨——家的方向越来越近了。
一日清晨,瞭望塔上突然传来激动的呼喊:"中土!看到中土的海岸了!"
所有人都涌上甲板,望向远处那模糊的海岸线。许多人跪地痛哭,感谢上天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郑和也在亲兵的搀扶下走上甲板,望着故土,眼中泪光闪烁:"两年七个月,我们终于回来了。"
然而,当船队驶近福建海岸时,他们发现情况有些异常。港口的守军比记忆中要多,而且战舰的布置方式更像是备战状态。
"发信号,表明身份。"李远下令。
港口很快回应,允许船队入港。但当李远踏上久违的故土时,迎接他的不是预期的欢庆,而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奉兵部令,"为首的将领面无表情地说,"船队所有高级将领即刻进京面圣,不得延误。"
李远心中一震,与身旁的郑和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朝中的风波,比海上的更加险恶。
宝船在港口中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着航行的疲惫。李远望着北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