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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锁钥

大明华章

景泰二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十月刚过,北京城就已银装素裹。南宫深处,朱祁镇裹着厚厚的貂裘,仍觉得寒气刺骨。这位曾经的皇帝,如今的大上皇,已经在南宫度过了整整一年零三个月。

"喜宁,"朱祁镇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今日是初几了?"

"回皇爷,今日是冬月十六。"喜宁小心翼翼地回答,同时往火盆里添了几块银炭。

朱祁镇叹了口气:"又是一年将尽。不知母后凤体可还安康?"

喜宁低声道:"前日钱皇后派人送来消息,说太后娘娘一切安好,请皇爷宽心。"

提到钱皇后,朱祁镇眼中闪过一丝柔情。这个在他被俘期间哭瞎一只眼睛的妻子,如今是他最大的慰藉。然而,就连她送来的物品,也要经过层层检查才能送到南宫。

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呵斥声:"站住!南宫重地,不得擅入!"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上皇送冬衣的。"

朱祁镇听出这是钱皇后身边的宫女秀珠,立即对喜宁使了个眼色。喜宁会意,快步走到门前。

"张侍卫,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就让她进来吧。"

门外的侍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行了。秀珠提着一个包袱走进来,跪地行礼:"奴婢参见上皇。"

"平身。"朱祁镇急切地问,"皇后可好?"

秀珠低声道:"皇后娘娘一切安好,只是日夜思念上皇。这是娘娘亲手为您缝制的冬衣。"她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做工精致的锦袍。

朱祁镇抚摸着锦袍,突然感觉袖口处有异。他不动声色地对喜宁说:"带秀珠去用茶。"

待喜宁和秀珠离开后,朱祁镇仔细检查锦袍,在袖口的夹层中发现了一封密信。信是钱皇后亲笔所写,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中写就:

"陛下亲启:近日朝中暗流涌动,石亨、徐有贞等人频频密会,似有所图。臣妾恐其对陛下不利,万望珍重..."

朱祁镇看完信,立即将信纸投入火盆。火光跳跃间,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石亨,这个在京师保卫战中立下大功的武将,如今是京营总督,手握重兵。徐有贞,曾经的翰林侍讲,因主张南迁被于谦斥责,一直怀恨在心。这些人暗中勾结,意欲何为?

与此同时,石亨府邸的密室内,几个人正在低声商议。

"徐先生,"石亨对徐有贞说,"如今于谦权势日盛,若再不行动,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徐有贞阴冷一笑:"石将军不必过虑。我近日观察天象,紫微星晦暗,帝星移位,此乃天意示警。只要我们把握时机,大事可成。"

坐在一旁的太监曹吉祥插话:"关键是上皇的态度。若上皇不愿复位,我等皆是谋逆。"

"这个不必担心。"石亨自信地说,"我日前通过内线得知,上皇在南宫郁郁寡欢,常有复辟之念。"

"可是,"都督张靺担忧地说,"南宫守卫森严,如何能与上皇取得联系?"

徐有贞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图:"这是我重金买通的南宫守卫提供的布防图。每月十五,守卫换防,有一刻钟的空隙。"

几人凑在一起,仔细研究地图。密谋一直持续到深夜。

就在石亨等人密谋的同时,于谦也在府中与王文商议政事。

"廷益,"王文忧心忡忡地说,"近日石亨与徐有贞往来密切,恐有不轨之心。"

于谦叹道:"我也有所耳闻。然无真凭实据,难以动他。"

"是否应该加强南宫守备?"

于谦沉吟片刻:"不可。加强守备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只要朝局稳定,宵小之辈难成气候。"

王文摇头:"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如今陛下病体未愈,太子又年幼,若有人趁机作乱..."

"所以我们要尽快推进新政,稳固朝局。"于谦道,"明日我就要上奏,请求清查王府庄田。"

王文大惊:"此时推行此事,岂不是火上浇油?"

"正因为有人图谋不轨,才更要快刀斩乱麻。"于谦目光坚定,"若让既得利益者结成同盟,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天朝会,于谦果然上奏请求清查庄田。果不其然,立即遭到众多官员反对。

"于尚书此举不妥!"成国公朱仪率先发难,"王府庄田乃太祖所赐,岂可轻易清查?"

"成国公此言差矣。"于谦反驳,"王府庄田本为供养宗室,然如今多被豪强侵占,或转卖私分。长此以往,不仅朝廷损失赋税,宗室生计也将难以为继。"

双方争论不休。端坐在龙椅上的景泰帝面色苍白,不时咳嗽。他的身体状况确实每况愈下。

"众卿..."景泰帝虚弱地开口,"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回到后宫,景泰帝召来御医把脉。御医诊断后,面色凝重:"陛下这是忧劳成疾,需要静养。"

景泰帝苦笑:"国事繁重,朕如何静养?"

这时,太监兴安匆匆进来:"陛下,南宫传来消息,上皇感染风寒,病倒了。"

景泰帝猛地坐起:"严重吗?"

"听说卧床不起,已经三日未进饮食。"

景泰帝沉思片刻:"传朕旨意,派太医去南宫诊治。再...让钱皇后去探望吧。"

这道旨意出乎所有人意料。就连兴安也愣了一下,才领命而去。

消息传到石亨耳中,他大喜过望:"天助我也!钱皇后若能出入南宫,我们就能与上皇取得联系!"

徐有贞却比较谨慎:"这或许是于谦的试探之计。"

"无论如何,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石亨道,"我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钱皇后的轿辇在侍卫的护送下前往南宫。这是英宗回归后,她第一次获准探望丈夫。

南宫内,朱祁镇躺在床上,面色憔悴。看到钱皇后,他挣扎着要起身。

"陛下不可!"钱皇后急忙上前按住他,泪水夺眶而出。

朱祁镇握着她的手:"朕还以为,此生再难相见了。"

"是弟弟开恩,准许妾身来探望。"钱皇后低声道,"他还派了太医来为陛下诊治。"

朱祁镇冷笑:"他是怕朕死在这里,落得个逼死兄长的骂名。"

"陛下..."钱皇后欲言又止。

朱祁镇察觉有异:"怎么了?"

钱皇后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石亨托人转交的,说...说只要陛下有意,他愿效忠陛下。"

朱祁镇接过玉佩,神色复杂。这是一枚雕龙玉佩,是他在位时赏赐给石亨的。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南宫的侍卫副统领王骥是他的旧部,若有需要,可以信任。"

朱祁镇沉默良久,将玉佩收好:"朕知道了。你回去后,切勿与任何人提起此事。"

钱皇后离开后,朱祁镇独自沉思。复辟的诱惑确实很大,但他也清楚其中的风险。一旦事败,不仅是自己,连钱皇后和所有参与的人都难逃一死。

更重要的是,他对弟弟的感情十分复杂。朱祁钰趁他被俘时登基,确实令他心生怨恨。但这一年多来,朱祁钰对他还算礼遇,除了限制自由外,衣食供应从不短缺。

就在朱祁镇犹豫不决时,南宫外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石亨府中,密谋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我已经联络了京营中的旧部,"石亨对众人说,"只要上皇点头,我们随时可以行动。"

徐有贞道:"关键是时机。必须在景泰帝病重、于谦不备时发动。"

"最近有个机会。"曹吉祥插话,"下月初一是祭祀太庙之日,按例皇帝要亲临。若那时景泰帝因病不能前往,就是我们动手的良机。"

几人商议已定,各自准备。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于谦已经察觉到了异常。这一日,他召来锦衣卫指挥使逯杲。

"近日京城可有异动?"

逯杲回禀:"石亨、徐有贞等人频频密会,京营中也有人暗中串联。但...但没有确凿证据。"

于谦沉思片刻:"加强皇宫守卫,特别是南宫。但不要打草惊蛇。"

"遵命。"

逯杲离开后,于谦独自在书房踱步。他意识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但他更担心的是,这场风暴可能会毁掉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朝局。

与此同时,景泰帝的病情突然加重。御医会诊后,私下告诉王文:"陛下这是心病,药石难医。"

王文心急如焚,连夜拜访于谦:"廷益,陛下病重,当早立太子,以安人心。"

于谦却摇头:"此时立太子,反而会刺激某些人鋌而走险。"

"那该如何是好?"

"等。"于谦目光深邃,"只有等他们先动,我们才能后发制人。"

景泰二年的最后一个月,北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南宫如同一把锁,锁住了大明朝的未来。而这把锁的钥匙,掌握在几个各怀心思的人手中。

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夜。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整个北京城染成白色。南宫内,朱祁镇站在窗前,望着漫天飞雪,手中紧握着那枚雕龙玉佩。

他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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