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八年的正月十六,北京城还沉浸在新年的余韵中。然而紫禁城内,却笼罩着一片压抑的气氛。景泰帝朱祁钰病重卧床已半月有余,太医院的御医们束手无策,朝政暂由内阁处理。
深夜,石亨府邸的密室内,几个人影在烛光下晃动。
"徐先生,时机到了!"石亨压抑着激动的声音,"陛下病重,太子年幼,于谦又因清查庄田之事得罪了众多勋贵。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徐有贞捋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精光:"我已观天象,紫微星移位,帝星复明,此乃上皇复位之兆。不过..."他顿了顿,"此事还需取得上皇的明确首肯。"
曹吉祥尖细的嗓音响起:"这个不必担心。咱家已经通过王骥与上皇取得联系,上皇表示...愿顺天应人。"
张靺兴奋地拍案:"既然如此,我们今夜就动手!"
"不可鲁莽。"徐有贞摇头,"正月十七是常朝之日,百官都要入宫。我们可在四更时分行动,趁宫门开启之机直入大内。"
几人详细商议了行动计划:石亨负责调动京营兵力控制京城要道;曹吉祥利用司礼监的职权安排内应;徐有贞和张靺则率死士直扑南宫,迎请英宗复位。
"记住,"徐有贞神色凝重,"成败在此一举。事成,我等都是功臣;事败,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与此同时,于谦正在府中批阅公文。他的眼皮不停地跳动,心中莫名不安。
"老爷,夜深了,该歇息了。"老管家于福轻声提醒。
于谦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为何,今夜心神不宁。福伯,你去打听一下,京城今夜可有什么异常?"
于福应声而去。不久后匆匆返回:"老爷,听说石亨今夜频繁调动兵马,说是...说是例行巡防。"
"例行巡防?"于谦皱眉,"为何偏偏选在此时?"
他立即起身:"备轿,我要进宫面圣!"
"老爷,已经二更天了..."
"快去!"于谦的语气不容置疑。
然而,当于谦的轿子行至东华门时,却被守卫拦下:"于大人,宫门已闭,请明日再来。"
于谦心中一沉。按制,他这个兵部尚书是有权夜间入宫的。守卫的异常态度,印证了他的担忧。
"既然如此,我去找王文王大人。"于谦不动声色地吩咐轿夫改道。
就在于谦四处奔走之时,石亨等人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四更时分,北京城还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徐有贞穿戴整齐,焚香拜天。家人惊恐地问他要去何处,他昂然道:"今日之事,成则社稷之福,败则家族之祸。我若能归,是人;不能归,是鬼!"
在南池子附近,石亨调集的一千精兵已经集结完毕。徐有贞与张靺会合后,率军直扑南宫。
南宫的守卫见大军压境,惊慌失措。侍卫副统领王骥按照约定,下令打开宫门。
"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侍卫统领颤声问道。
徐有贞厉声道:"上皇乃天命所归,今日特来迎请复位,何来造反之说?"
众侍卫面面相觑,不敢阻拦。徐有贞等人顺利进入南宫。
朱祁镇早已穿戴整齐,在喜宁的陪同下等候多时。看到徐有贞等人,他强作镇定地问:"诸位卿家,所为何来?"
徐有贞跪地高呼:"陛下!天命已归,请陛下复登大宝!"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尔等可是真心?"
石亨磕头道:"臣等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请陛下即刻移驾奉天殿!"
"好!"朱祁镇终于下定了决心,"朕与卿等共赴大事!"
众人护着英宗,直奔大内。此时天色微明,百官已经开始在午门外等候早朝。
看到英宗在军队护卫下出现,百官无不震惊。有人想要阻拦,被石亨的士兵推开;有人跪地高呼万岁;更多的人则不知所措,呆立当场。
徐有贞高声道:"上皇复辟,顺天应人!有敢阻拦者,以谋逆论处!"
在军队的护卫下,英宗顺利进入奉天殿,登上了阔别八年的龙椅。
此时,病中的景泰帝正在乾清宫卧床休息。太监兴安连滚爬爬地冲进来:"陛下!不好了!上皇...上皇他复辟了!"
朱祁钰猛地坐起,喷出一口鲜血:"你...你说什么?"
"石亨、徐有贞等人发动政变,已经拥护上皇在奉天殿登基了!"
朱祁钰面色惨白,喃喃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与此同时,于谦和王文正在文渊阁商议政务。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来:"二位大人,不好了!上皇复辟了!"
王文手中的茶盏"啪"地摔碎在地:"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现在百官正在奉天殿朝贺呢!"
于谦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天意如此..."
"廷益,我们快去奉天殿!"王文急道,"或许还能挽回..."
"不必了。"于谦平静地说,"既然上皇已经登基,我等身为臣子,理当前去朝贺。"
奉天殿内,英宗朱祁镇端坐在龙椅上,看着跪满一地的文武百官,心中百感交集。八年的软禁生涯,让他学会了隐忍和等待。如今,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位置。
"众卿平身。"英宗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徐有贞立即出列:"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陛下已经复位,当立即下诏改元,以安天下人心!"
"准奏。"英宗道,"即日起,改元天顺。大赦天下!"
石亨紧接着道:"陛下,景泰年间,奸臣当道,忠良受屈。臣请清查奸党,肃清朝纲!"
这话明显是针对于谦等人。殿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英宗沉吟片刻:"景泰年间诸臣,皆为先帝任命。若无不法之事,不必追究。"
这话让不少官员松了口气。然而徐有贞却不肯罢休:"陛下仁德!然于谦、王文等人专权跋扈,若不惩治,恐难服众!"
这时,于谦和王文正好步入殿内。听到徐有贞的话,王文怒道:"徐有贞!你休要血口喷人!"
英宗看着于谦,心情复杂。这位大臣曾经不顾他的生死,力主抗战;但也正是这位大臣,保住了大明的江山。
"于爱卿,"英宗缓缓开口,"朕听说,你在景泰年间颇多建树。"
于谦坦然道:"臣所为,皆是为社稷百姓。若陛下认为臣有罪,臣甘愿领受。"
英宗正要开口,徐有贞抢先道:"陛下!于谦当年曾说'社稷为重,君为轻',此乃大不敬之罪!"
石亨也道:"若非于谦阻挠,陛下早该南归!"
英宗的脸色阴沉下来。这句话戳中了他心中的痛处。
"将于谦、王文押入诏狱,候审!"
随着英宗的一声令下,于谦和王文被侍卫带了下去。经过徐有贞身边时,于谦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并无怨恨,只有怜悯。
"徐有贞,你今日所为,他日必遭报应。"
徐有贞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英宗复辟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百姓们议论纷纷,有人欢欣鼓舞,有人忧心忡忡。
在诏狱中,王文对于谦苦笑道:"廷益,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苦苦支撑?"
于谦平静地说:"为国尽忠,死而无憾。"
"可是..."王文长叹一声,"大明好不容易才有今日之中兴,这一来,只怕又要动荡了。"
于谦望着铁窗外的一角天空,轻声道:"个人生死荣辱,何足挂齿。只愿陛下能以社稷为重,以百姓为念。"
就在当天下午,石亨和徐有贞等人开始大肆清除异己。景泰年间的重要官员纷纷下狱,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消息传到南宫,已经成为太上皇的朱祁钰病情加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对身边的太监说:"朕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当了这八年皇帝..."
正月二十一,天顺帝朱祁镇正式临朝听政。徐有贞、石亨等人因"夺门之功"加官进爵,权势熏天。
二月初一,经过匆匆审讯,于谦被定为"谋逆"之罪,判处死刑。
临刑前,于谦从容写下绝命诗:"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二月十六,于谦与王文同时遇害。据说行刑之时,天空突然阴沉,北风呼啸,仿佛天地同悲。
于谦死后,查抄其家产的官员惊讶地发现,这位执掌朝政多年的重臣,家中除了皇帝赏赐的物品外,竟无余财。
消息传出,京城百姓无不落泪。有人悄悄在于谦故居外焚香祭拜,有人将他的事迹编成歌谣传唱。
天顺帝得知后,默然良久。他开始怀疑,自己复辟的道路,是否真的如徐有贞等人所说的那样"顺天应人"。
然而,大错已经铸成。明朝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就此揭开。忠臣冤死,奸佞当道,大明王朝刚刚出现的中兴曙光,再次被乌云笼罩。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正月十七的黎明,始于那场改变了历史走向的"夺门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