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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魂血染

大明华章

天顺元年二月十六,北京城的天空阴沉得如同浸了墨汁。刑场四周早已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但仍有无数百姓自发聚集,人群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于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囚衣,缓步走上刑台。他的目光平静如水,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次寻常的远行。

监斩官徐有贞端坐在监斩台上,面色冷峻:"于谦,你可知罪?"

于谦微微一笑:"于谦此生,上不负君,下不负民,何罪之有?"

"放肆!"徐有贞厉声道,"你专权跋扈,目无君上,更曾言'社稷为重,君为轻',此乃大逆不道!"

"社稷本为重,君本为轻。"于谦昂首道,"若为一己之私而损天下百姓,才是真正的罪过。"

徐有贞恼羞成怒,掷下斩令:"行刑!"

就在刽子手举起鬼头刀的瞬间,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围观的百姓纷纷跪地,哭声震天。

"于青天!"一个老妇人嘶声哭喊,"您不能死啊!"

于谦最后望了一眼这片他誓死守护的土地,缓缓闭上眼睛。

刀光闪过,鲜血染红了刑台。

就在同一时刻,紫禁城内的天顺帝朱祁镇突然从龙椅上惊起。窗外雷声隆隆,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来人!"他唤来太监,"于谦...怎么样了?"

太监跪地颤声道:"回皇爷,于谦已经...已经伏法。"

朱祁镇颓然坐下,望着窗外的暴雨,久久不语。

于谦的死,在北京城引发了暗流汹涌的波澜。当天夜里,几个黑影悄悄摸到刑场,想要偷走于谦的遗体,却发现早已不知所踪。

"来晚了一步。"为首的黑影低声道,"定是那些狗官怕百姓祭拜,把于大人的遗体藏起来了。"

而此时,在于谦生前的挚友、大学士范广的府中,一场秘密的祭奠正在进行。

范广将于谦的牌位供奉在密室中,老泪纵横:"廷益啊廷益,你一生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天道何在!公道何在!"

在场的还有几位景泰年间的旧臣,个个面色悲戚。

"范大人,"兵部郎中吴宁低声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徐有贞、石亨等人正在大肆搜捕景泰旧臣,我们得早作打算。"

范广擦干眼泪:"你说得对。廷益临终前可有遗言?"

吴宁从怀中取出一封血书:"这是于大人狱中绝笔,要我转交给他的儿子于冕。"

范广展开血书,只见上面写道:"冕儿:为父一生,但求无愧于心。尔当谨记,忠君爱国,不在位之高下,而在心之诚否。今虽蒙冤,然终有昭雪之日。勿以父死为念,当好自为之。"

众人读罢,无不落泪。

"于公真忠臣也!"范广慨叹,"我等岂能坐视奸佞当道?"

就在众人密议之时,石亨府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干得好!"石亨举杯对徐有贞道,"于谦一死,朝中再无人能与我们抗衡!"

徐有贞得意地捋着胡须:"于谦党羽尚在,还需一一清除。"

"这个自然。"石亨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明日我就上书,请求清查于谦余党。"

曹吉祥尖声笑道:"还有那个范广,当年在兵部就处处与石将军作对,这次绝不能放过他!"

三人举杯相庆,却不知危机正在悄悄逼近。

二月二十,石亨上奏请求清查"于谦余党",天顺帝准奏。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许多景泰年间的官员被罢黜下狱。

然而,就在石亨等人权势达到顶峰之时,他们内部的矛盾也开始显现。

这一日,徐有贞秘密进宫面圣。

"陛下,"徐有贞跪奏道,"石亨如今权势熏天,京营将士只知有石亨,不知有陛下。长此以往,恐生不测啊!"

天顺帝皱眉道:"石亨有夺门之功,岂会负朕?"

徐有贞道:"陛下可记得王振之事?权臣一旦坐大,必生异心。臣观石亨近日举动,颇有不臣之迹。"

这番话触动了天顺帝的心事。自从复辟以来,他确实感到石亨日渐骄横,有时甚至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徐有贞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可逐步削其兵权,分其势力。"

天顺帝沉吟良久,微微点头。

徐有贞出宫后,立即去找曹吉祥。

"曹公公,"徐有贞低声道,"石亨如今目中无人,长此以往,只怕你我也要受他压制。"

曹吉祥会意:"徐先生的意思是?"

"与其等他坐大,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两人密谋已定,开始暗中收集石亨的不法之事。

然而,石亨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很快察觉到了徐有贞的动向,立即展开反击。

三月十五朝会,石亨突然出列弹劾徐有贞:"陛下,徐有贞勾结内侍,窥探禁中,此乃大不敬之罪!"

徐有贞猝不及防,慌忙辩解:"陛下明鉴,臣一片忠心..."

"忠心?"石亨冷笑,"你私下里常说陛下昏庸,若非你徐有贞,陛下岂能复位?"

这话一出,举座皆惊。天顺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徐有贞吓得魂飞魄散,跪地磕头:"陛下,臣绝无此心!这是石亨诬陷!"

天顺帝冷冷地看着二人狗咬狗,心中已然明白,这些所谓的"功臣",不过是一群追逐权力的宵小之辈。

"够了!"天顺帝喝道,"徐有贞革职查办!石亨...闭门思过!"

这场朝会不欢而散。徐有贞被罢官下狱,石亨虽然保住了官职,但权势大不如前。

消息传到范广耳中,他冷笑道:"奸佞之辈,终会自相残杀!"

吴宁道:"如今石亨失势,正是我们为于大人伸冤的良机。"

"不可操之过急。"范广摇头,"陛下正在气头上,此时上书,反而会适得其反。"

果然,天顺帝虽然处置了徐有贞和石亨,但对于谦一案却始终不肯平反。甚至有人上书请求赦免于谦家人,也被他驳回。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天顺二年的春天。这一日,天顺帝在宫中散步,偶然听到两个小太监在假山后窃窃私语。

"你说于谦于大人真的是奸臣吗?"

"嘘!小声点!我听说于大人其实是忠臣,是被徐有贞他们陷害的..."

"可是皇上为什么不肯为于大人平反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于大人当年主张立郕王为帝,皇上心里有疙瘩啊..."

天顺帝勃然大怒,正要出声呵斥,却听另一个太监说:

"我老家在浙江,听说于大人遇害那天,西湖水一夜之间全都变红了!老百姓都说,这是忠魂血染西湖啊!"

天顺帝愣住了。他想起于谦临刑那天反常的天气,想起北京百姓的哭声,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当晚,天顺帝独自来到奉先殿,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长跪不起。

"父皇,"他对着仁宗的牌位喃喃自语,"儿臣...是不是做错了?"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太监兴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陛下!不好了!南宫...南宫起火了!"

天顺帝大惊,急忙赶往南宫。只见南宫方向火光冲天,哭喊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天顺帝厉声问道。

侍卫跪地回禀:"是雷电击中宫殿,引发火灾。太上皇...太上皇他..."

天顺帝心中一紧:"太上皇怎么样了?"

"太上皇受了惊吓,病情加重..."

天顺帝急忙走进南宫,只见朱祁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气息奄奄。

"皇兄..."天顺帝握住他的手,心情复杂。

朱祁钰艰难地睁开眼睛,苦笑道:"皇弟...这火...可是天意?"

天顺帝无言以对。

"朕...朕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于谦..."朱祁钰断断续续地说,"他保住了大明的江山...却因朕而死...皇弟...望你...望你..."

话未说完,朱祁钰的手突然垂下,永远闭上了眼睛。

天顺帝呆呆地跪在床前,脑海中回荡着朱祁钰未说完的话。

第二天,天顺帝下诏,以皇帝之礼安葬朱祁钰,谥号恭仁康定景皇帝。

同时,他秘密召见了范广。

"范爱卿,"天顺帝神色疲惫,"你实话告诉朕,于谦...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范广跪地泣道:"陛下!于谦一生清廉自守,为国尽忠。土木之变后,若非于谦力挽狂澜,大明江山恐已不保!"

"可是...他当年主张立郕王为帝..."

"陛下!"范广叩首,"当时陛下北狩,国不可一日无君。于谦所为,全为社稷着想啊!"

天顺帝长叹一声,挥手让范广退下。

那一夜,天顺帝做了一个梦。梦中,于谦浑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悲声道:"臣可死,忠不可污!"

天顺帝惊醒,冷汗淋漓。

第二天早朝,天顺帝突然下诏:"故少保于谦,忠心为国,特旨赦免其子于冕,复其官职。"

这道诏书虽然还没有为于谦彻底平反,但已经释放出明显的信号。朝中正直之士无不欢欣鼓舞。

石亨得知后,愤愤不平,却也不敢公然反对。他的权势已经大不如前,天顺帝明显在疏远他。

天顺三年正月,石亨因"骄恣不臣"被罢官下狱,不久死于狱中。曹吉祥见势不妙,铤而走险发动兵变,也被迅速平定。

至此,"夺门之变"的三大功臣全部倒台。

天顺五年,在范广等人的一再请求下,天顺帝终于下诏为于谦彻底平反,追复原官,赐祭葬,谥号"肃愍"。

诏书下达之日,北京城万人空巷。百姓自发在于谦故居外焚香祭拜,告慰忠魂。

范广站在于谦墓前,老泪纵横:"廷益,你终于可以瞑目了!"

然而,大错虽然得以弥补,创伤却难以完全愈合。于谦之死,不仅是明朝的一大损失,更开了一个恶劣的先例:忠臣不得善终,奸佞反复当道。

大明王朝,在经历了这番忠奸颠倒的波折后,虽然得以延续,却已经埋下了日后衰亡的种子。而于谦那句"社稷为重,君为轻"的铮铮誓言,将成为后世忠臣的座右铭,永远在历史的长河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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