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住了下来。
宋晟本以为他只是暂居,可这人却像赖上了他们。伤好得七七八八后,他也不提离开,每天不是逗张起灵说话,就是拉着宋晟讨论“那些药物的成分”
从此,三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你说你活了很久”黑瞎子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靠在门框上,“就没想过找个媳妇,生个娃,过点正常人的日子?”
宋晟冷冷看他:“正常人活不过百年,而我,连活多久都无法保证。你要我如何‘正常’?”
“那你就更该找点乐子啊。”黑瞎子耸耸肩,“不然活着不就成了一种惩罚?”
张起灵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宋晟,眼神复杂。
宋晟开始发现,自己对这两个人的态度,与对世界上的其他人完全不同。
他对张起灵,是一种近乎执念的珍视与溺爱——欣赏他的沉默、他的强大、他那种“生来就背负命运”的宿命感,甚至在他做噩梦时,坐在床边轻拍他的背。他想保护他,哪怕这意味着与整个世界为敌。
而对黑瞎子,他则生出一种……类似关爱的情绪。要求他按时吃药,少喝酒,不许擅自外出但这人嘴碎、爱闹、不知天高地厚,却总能用最荒诞的话,戳破宋晟精心构筑的理性外壳。
他开始为他们做饭——虽然只是简单的炖菜,但他会特意多加肉,因为黑瞎子说“长身体得吃肉”。他会默默修好张起灵的剑鞘,会在黑瞎子熬夜喝酒后,悄悄把酒再次藏起。
每天清晨张起灵与黑瞎子对打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与天地共鸣。宋晟则在木屋内研究二人的身体数据,偶尔抬头,看张起灵在雪中舞剑的影子与黑瞎子左找右瞧的找酒,心中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宁。
一次半夜宋晟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声响,出来查看便看到黑瞎子正带着张起灵偷摸喝酒 桌边放了一箱多的酒瓶,顿时火上心头上去便把桌上剩余的酒全部扔到一边。
随着酒瓶破损的‘叮’声结束,一场争吵开始:
“我说没说过你身体还没恢复好要少喝,平常喝个一两瓶就够了,这次还带着张起灵整箱喝,你想死吗?”宋晟眼圈泛红的怒吼道。
连他自己都未查出自己在面对张起灵和黑瞎子危害自己身体时的愤怒。
黑瞎子也是酒气上来开口说道“你还在把我当病人,我自己的身体我会不清楚?”
“你就是病人 你的眼睛,你的旧伤,都在恶化。你撑不了多久。”
“那又怎样?我就算死也要喝完再死”黑瞎子冷笑。
宋晟却突然低声道:“我不想你们死。”
这句话,让黑瞎子愣住了。
张起灵也抬眼看他。
那是他们第一次,从宋晟眼中看到脆弱。
那夜之后,三人关系陷入僵局。
宋晟不再多言,只是默默为他们准备食物,调整药物。
被称为哑巴的张起灵开始主动与他说话,问起他的研究,他的过去。
宋晟偶尔回答,大多时候沉默
直到一天,黑瞎子在木屋的一间隐蔽的屋子中发现一份文件:《关于370协同实验的可行性报告》。
370,正是张起灵在格尔木养老院里的编号。
他以为宋晟终究是要拿他们做实验。
当夜,便试图带张起灵离开。
“我们不能留在这他就是个疯子。”
张起灵却摇头:“不走。他救了我,他的眼神,不像在看实验品。”
“那你的编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报告中”黑瞎子质问道
张起灵低头沉默着。
就在这时,宋晟出现。
“你们要走?”他声音平静。
“你骗我们。”黑瞎子情绪激动,“你说不研究我们,可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
宋晟看着他,忽然笑了:“那份报告,是汪家发给我的。我从未打算执行。我留着,是为了应付他们的检查。”
他走近,将文件撕碎:“如果我想研究你们,早在格尔木就动手了。我宋晟,不需要靠欺骗来获取数据。”
他看着张起灵,眼神灼热:“我要你们活着,不是作为标本,不是作为实验,而是作为……我生命中仅有的光。”
张起灵怔住。
黑瞎子却冷笑:“光?我们连自己都照不亮,还谈什么你的光?”
宋晟看着黑瞎子,认真道:“不,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光。张起灵,你的坚韧与纯粹;黑瞎子,你的洒脱与乐观,都在照亮我这漫长孤寂的生命。”
黑瞎子听着,眼神有所松动,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少在这说些肉麻的话。”
张起灵走到宋晟身边,轻声道:“我信你。”
宋晟看着他们再次说道:“我想保护你们,不是因为你们是谁,而是因为……我不想再失去。”
黑瞎子听着这一切,终于开口:“你早该说。”
宋晟苦笑:“说了,你们就会信吗?”
“不会。”黑瞎子站起身,“但至少,我们不会误会你是个疯子。”
“我本来就是疯子。”宋晟轻声说,“一个被长生折磨了不知多久的疯子。”
三人相视,忽然都笑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解。
自那以后,三人之间的隔阂彻底消除。同居的日子依旧平静又温馨,成了宋晟生命中最“失控”的时光。清晨,宋晟会用古法熬一锅十全大补,黑瞎子总偷摸往里加糖,被宋晟逮住便耍赖:“长生也得甜着活嘛!”午后,黑瞎子缠着张起灵要他削苹果,刀刃划出电弧。
宋晟举着基因测序仪扫描:“这刀里有青铜门辐射残留……等等,这数据能佐证共生契理论!”到傍晚宋晟教张起灵做饭时,黑瞎子便惨叫:“你俩能不能别把厨房当实验室!”
直到一天,张起灵在翻阅旧书时,发现一张泛黄的照片:一张有着他儿时和阿玛的照片,记忆再次浮现却只能抓住两三滴的碎片,直到宋晟和瞎子站到他面前时脑子才渐渐回神。
“想起来吗,小官”看着宋晟眼中流露的柔情,张起灵却只是点了点头 张了张嘴并未说出任何言语,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宋晟察觉到张起灵的情绪波动,安慰道:“慢慢来,能想起一点是一点。”
接下来的日子,张起灵开始频繁回忆起儿时的片段,每一次回忆都让他更加痛苦。他时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远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深夜暴雨再临,黑瞎子旧伤复发,蜷缩在沙发发抖。宋晟翻遍药柜,张起灵却将他冰凉的手掌贴上黑瞎子嘴边 用小刀割开一道口子,血藤纹路自手心蔓延至对方嘴内。宋晟怔住——内脏竟在自发疗愈。黑瞎子虚弱地笑:“哑巴,你这血液比宋疯子的药还管用……就是疼得慌。”
宋晟突然将两人都拽进自己怀里,癫狂的笑声里藏着肆意:“研究算什么?你们俩在这,我这生命才有活的希望。”黑瞎子墨镜滑下,露出猩红眼眸,却伸手搂住张起灵的肩:“疯子,哑巴,咱们这关系,怕是要比张家古楼的还牢靠。”
窗外,昆仑的月光依旧清冷,但木屋内的三人却像三团纠缠的火焰。宋晟的疯癫、张起灵的孤寂、黑瞎子的漂泊,在此刻熔成一锅滚烫的甜粥,足以抵御世间所有漫长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