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摔在腐木堆上时，铜钱剑还悬在掌心上方。苏晚晚的旗袍下摆沾着泥点，和二十年前我穿过的那件雨衣一模一样。她左肩被槐树根须刺穿，钉在洞壁上像只被钉住翅膀的蛾子。
谢判的声音从菌丝缝隙里渗出来："你娘当年也是这么躺着的。"
我伸手去够苏晚晚的手腕，她的脉搏弱得像是要散了。铜钱剑突然剧烈震颤，剑尖指向洞底黑漆漆的角落。菌丝簌簌抖动，露出半截锈蚀的铜锁。
"陈晚晴。"我念出锁柄上的刻字，喉咙突然发紧。这个发音和我的名字太像了，就像两片落叶漂在同一条河里。
铜锁开始渗血。
"是你娘留给你的。"谢判的声音贴着我耳廓擦过，"她把真正的守门人封印在这里，自己跑去当替死鬼。"
我咬破舌尖，喷出扇形血雾。铜钱剑割开菌丝地面，血珠顺着符文沟壑流淌。那些纹路和太奶奶教我的咒文不一样，却让我指甲盖泛青地熟悉。
苏晚晚脖颈的根须突然爆出汁液。她睫毛颤动，嘴唇翕张："跑..."
谢判的残魂从铜锁裂缝里涌出来，凝聚成七岁孩童的模样。他伸手想摸苏晚晚的脸，却被我挥剑斩散。"看看你娘怎么把你塞进树洞，"他边笑边重组，"她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抱错了孩子。"
我踹翻铜锁，锁头滚落时带起一串血珠。那些血滴在空中凝成符文，和铜钱剑上的铜钱纹路严丝合缝。指甲缝里的腐木碎屑簌簌落下，突然全扎进掌心伤口。
记忆闪现：暴雨夜，槐树叶隙透出月晕。襁褓里的婴儿睫毛沾着雨，女人啜泣声混着槐树皮开裂的咔嗒声。布满茧子的手掌贴上符纸，符角写着"守门人"三字。
"闭嘴！"我把铜钱剑插进地面，符文光流顺着裤管往上爬。谢判的身影扭曲成团黑雾，在我右肩凝成犬齿轮廓。
"第七次回家了。"他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前六次他们都选择了开门。"
我扯开衬衫，心口契约印记烫得吓人。铜锁还在渗血，锁孔积着的暗红黏液凝成晶体颗粒。指甲盖又青了一分，第七划完成时松动了三颗牙齿。
血祭完成的瞬间，地面浮现出七道虚影。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最后那个居然穿着我的校服外套。
"来吧，回家。"所有虚影同时开口。
我啃咬舌尖，把"我不是替代品"写在眼皮内侧。铜钱剑嗡鸣着腾空，剑身映出七个祭品的身影。他们手拉手围成圈，正是之前在槐树剧场见过的模样。
童谣响起："七月槐花开，替死鬼归来..."
苏晚晚旗袍绽开槐树皮纹路，袖口飞出几片枯叶。她踉跄两步，伸手想拉我："快走！这里是陷阱！"
谢判冷笑："忠心耿耿的小狗，可惜没用。"
我后撤时踩到腐木，菌雾突然暴涨。掌心符号和铜锁共振，震得牙齿咯咯作响。头顶传来密集心跳声，和我的心跳逐渐同步。
"打开它。"谢判的声音变成蜂鸣，"你娘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盯着铜锁上"陈晚晴"三个字。锁孔里的晶体颗粒开始转动，像是里面藏着微型齿轮。指甲盖突然全部脱落，血珠滴在锁面发出滋滋声响。
"你是钥匙，不是祭品。"有个声音突然响起。不是太奶奶，不是林浩，而是我自己的声音，但比现在年长许多。
铜锁轰然炸开。
谢判的残魂被咒文圈压缩成乒乓球大小："你疯了！这会毁了一切！"
我没理会，伸手触碰石壁。槐树根系剧烈震颤，苏晚晚体内三根根须爆裂。她咳出黑血，染红了胸前的盘扣。
"别..."她抓住我裤脚，指尖冰凉，"求你..."
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她掌心有道月牙形疤痕，和我右手背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石门在我们面前显现，蓝光从岩缝里渗出。谢判的残魂撞向铜钱剑，却被咒文符流弹开。他最后的身影定格在惊愕的表情，像打碎的瓷娃娃。
"等等..."林浩的声音突然响起，是从我口袋里传来的。太奶奶的鸡毛掸子只剩竹柄，此刻突然爆燃，灰烬组成"回家"字样。
苏晚晚虚弱地笑了："这才是陈小苟..."
我抱起她时，石门开始自动开启。内部流动的树脂像是融化的琥珀，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人形轮廓。呼吸间槐花香扑鼻，却混着血腥气。
"你妈就是你妈..."林浩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别信..."
我迈步向前，身后传来铜锁自动锈蚀剥落的声音。最后一眼看见自己的影子里浮出半张脸，是林浩的模样。
槐树洞开始塌陷，所有菌丝收缩成婴儿手臂粗细的主根。我右脚悬空在石门前，左脚踩着正在消散的铜钱剑残影。
树脂光芒越来越亮，映出里面那张脸——和我在镜中见过的自己，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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