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脂光芒吞没我们的瞬间,我听见林浩的声音像被什么东西扯断了。苏晚晚的旗袍开始发硬,根须从她伤口往四周爬,像是槐树皮在她身上重新生长。
"别让'门'认主......"他最后这句话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子。
我抱紧苏晚晚往前走,脚下黏糊糊的。地面是半凝固的树脂,每一步都像踩在凉透的猪油上。她脖颈处的根须突然爆开,汁液溅到我手腕契约印记上,烫得吱吱作响。
"你终于来了。"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像是好几个人同时说话。
我抬头看见七个自己站在对面。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最前面那个穿的是我的校服外套。但他们的脖子都歪着,像是被人拧过又随便装回去的。
"这不是真的。"我把铜钱剑横在胸前,剑身映出我自己的脸。那张脸上没有半点害怕,可我知道这是假的——真正的我正在发抖。
"你娘当年也是这么站着的。"穿校服的那个咧嘴笑了,露出满嘴黑牙,"她把真正的守门人封印在这里,自己跑去当替死鬼。"
苏晚晚突然抽搐起来,手指抠进我手臂。她眼皮底下渗出血丝,嘴唇翕张:"跑..."
我低头看见她的月牙形疤痕,和我右手背胎记一模一样。树脂墙开始流动,浮现出母亲抱着白菊的画面。那画面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张扭曲的脸,他们都在喊同一个名字:"陈晚晴!陈晚晴!"
穿校服的影子们手拉手围成圈,童谣声震得树脂墙簌簌往下掉渣:"七月槐花开,替死鬼归来..."
"闭嘴!"我把铜钱剑插进地面,符文光流顺着裤管往上爬。七个影子同时捂住耳朵,但声音更大了。我咬破舌尖,把"我不是替代品"写在眼皮内侧。
谢判的残魂从树脂墙里渗出来,凝聚成七岁孩童的模样。他伸手想摸苏晚晚的脸,却被我挥剑斩散。"看看你娘怎么把你塞进树洞,"他边笑边重组,"她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抱错了孩子。"
我踹翻铜锁,锁头滚落时带起一串血珠。那些血滴在空中凝成符文,和铜钱剑上的铜钱纹路严丝合缝。指甲缝里的腐木碎屑簌簌落下,突然全扎进掌心伤口。
记忆闪现:暴雨夜,槐树叶隙透出月晕。襁褓里的婴儿睫毛沾着雨,女人啜泣声混着槐树皮开裂的咔嗒声。布满茧子的手掌贴上符纸,符角写着"守门人"三字。
"这就是真相。"穿校服的影子说这话时,其他六个突然扑上来。我挥剑砍中第一个的胸口,却没有血,只流出墨绿色的黏液。第二个抓住我头发往墙上撞,第三个掰我手指想抢走铜钱剑。
苏晚晚突然剧烈挣扎,旗袍上的槐树皮纹路开始脱落。她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眼眶钻出菌丝缠住最近的影子。那影子尖叫着化作黑雾,但马上又聚拢成新的模样。
"来吧,回家。"所有影子同时开口。童谣声更大了,这次我听清了歌词:"第七个容器,第七个家。"
我啃咬舌尖,把"我要活着出去"写在眼皮内侧。铜钱剑嗡鸣着腾空,剑身映出七个祭品的身影。他们手拉手围成圈,正是之前在槐树剧场见过的模样。
谢判的笑声突然变调,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我看见他的倒影在树脂墙上扭曲,露出森白的骨头。"钥匙不是你,是你愿意放手..."苏晚晚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但这句话让我浑身发冷。
铜钱剑突然指向我眉心。七个影子同时后退,童谣声戛然而止。树脂墙开始结冰,我的呼吸在面前凝成白霜。
"等等..."林浩的声音突然响起,是从我口袋里传来的。太奶奶的鸡毛掸子只剩竹柄,此刻突然爆燃,灰烬组成"回家"字样。
苏晚晚虚弱地笑了:"这才是陈小苟..."
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她掌心有道月牙形疤痕,和我右手背上的胎记一模一样。石门在我们面前显现,蓝光从岩缝里渗出。谢判的残魂撞向铜钱剑,却被咒文符流弹开。他最后的身影定格在惊愕的表情,像打碎的瓷娃娃。
"你真的要走?"苏晚晚的声音比刚才清楚了些。她的眼睛还能动,但瞳孔已经蒙上一层白翳。
我没回答,抱起她往石门走。树脂光芒越来越亮,映出里面那张脸——和我在镜中见过的自己,有七分相似。
林浩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别信...别让门认主..."
最后一眼看见自己的影子里浮出半张脸,是林浩的模样。槐树洞开始塌陷,所有菌丝收缩成婴儿手臂粗细的主根。我右脚悬空在石门前,左脚踩着正在消散的铜钱剑残影。
铜锁自动锈蚀剥落的声音像是某种倒计时。苏晚晚的手指抠进我肩膀,她的体温正在流失。我迈步向前,树脂光芒吞没我们的瞬间,听见太奶奶的遗言:"回家..."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巨大的槐树根隧道里。苏晚晚还在我怀里,但她掌心的月牙疤痕已经消失,变成了和我一模一样的胎记。身后石门不见踪影,只有树根缝隙透出幽暗的蓝光。
我摸到口袋里的鸡毛掸子竹柄,上面残留着"回家"的灰烬痕迹。远处传来密集的心跳声,和我的心跳逐渐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