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除夕的篝火余温尚在，清河镇的年味却随着正月里的一场冷雨，渐渐淡了几分。李栖松几人仍守着小院过日子，吴老怪帮镇上铺子扎纸灯，林阿蛮跟着赵蕊学绣花，周小山则常去后山砍柴，苏凝偶尔会在院角练剑，剑气裹着几分收敛的锐气，不再似从前那般凌厉。

这日清晨，李栖松刚劈好柴，就见王婶的儿子跌跌撞撞跑过来，脸白如纸，抓住他的胳膊急声道：“李兄弟，求你……求你去看看我娘，她今早醒不来了！”

李栖松心里一沉，扔下斧头就往王家跑。进屋时，王婶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探不到。镇上的郎中刚把过脉，摇着头叹气：“脉息都散了，是寿数到了，准备后事吧。”

王婶的儿子瘫坐在床边，眼泪砸在被褥上。李栖松站在床边，看着王婶苍老的脸——除夕那晚，她还端着年糕笑着进门，说要让他们尝尝自家的手艺，可才过半月，就已是油尽灯枯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探出手，指尖凝起一缕温和的冥元，想顺着王婶的腕脉探进去，却被苏凝轻轻按住了手。

“凡人寿数天定，你的冥元虽温和，却带着魔性，强行注入只会乱了她的气息，让她走得不安稳。”苏凝的声音很低，却透着无奈。

李栖松收回手，指尖的冥元悄然散去。他看着王婶胸口微弱起伏，想起除夕夜里，王婶的孙子攥着糖葫芦笑的模样，想起她送来的年糕甜滋滋的味道，心里像被什么堵着，闷得发慌。

接下来几日，李栖松帮着王家料理后事。镇上人淳朴，邻里都来搭把手，糊纸人、扎灵棚，忙前忙后。出殡那天，天又下起了小雨，王婶的孙子抱着灵牌，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奶奶”喊得人鼻子发酸。李栖松扶着棺木，一步步往镇外的坟地走，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也打湿了他的思绪——他想起溪山村的大父，想起他们也是这样，在一场风寒后匆匆离世，那时他还小，只能眼睁睁看着，连一点能留住他们的力气都没有。

“若是那时我会修仙，是不是就能保住他们？”这个念头像根刺，突然扎进他心里。

葬礼结束后，李栖松独自回了小院。吴老怪在院里晒着纸钱，见他回来，递过一杯热茶：“别太难过，凡人终有这么一天。”

李栖松接过茶，却没喝，只是望着院门口的红灯笼——那灯笼还挂在槐树上，红纸已经被雨水泡得发暗，没了除夕时的鲜亮。他忽然想起在南桥门鉴灵台前，自己攥着衣角，盼着灵根亮起的模样；想起在仙雾山山洞里，握着玄煞的玉简，下定决心修魔功的模样；想起这些日子守着小院，以为“安稳”就是一切的模样。

“吴伯，”李栖松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说，修仙到底是为了什么？”

吴老怪一怔，放下手里的纸钱：“以前我觉得，是为了长生，为了不受凡人的苦。后来遇见你，又觉得，能守着身边人安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可安稳守不住。”李栖松站起身，走到院角，看着苏凝练剑的背影——她的剑舞得很慢，剑气却裹着一丝不甘，像是在和什么较劲。“王婶是好人，可她寿数到了，我们只能看着；溪山村的大父，一场病就没了，我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若是我修为够高，若是我能掌控冥元，是不是就能护住想护的人，是不是就能不让他们像这样，说走就走？”

他抬手摸向背后的噬魂玄旗，旗面下的暗纹似乎感应到他的心思，微微发烫。他想起自己修炼的《冥元守心法》，想起玄煞留下的“覆南桥，报此仇”，可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从来不是报仇，不是叱咤修仙界，而是有足够的力量，守住身边的烟火气，守住那些真心对他的人。

“我以前总觉得，修为是负担，是魔修身份的束缚，”李栖松握紧了拳，指尖的魔元悄然运转，“可现在才明白，修为不是束缚，是底气。没有修为，‘岁岁平安’只是纸上的字，身边的人出事，我只能像当年在溪山村一样，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苏凝不知何时停了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你想重新好好修炼？”

李栖松回头，眼底没了往日的平和，多了几分坚定：“是。我要修炼，要把冥元心法练到极致，要让噬魂玄旗真正为我所用。不是为了争什么，只是为了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我能有底气说‘我能护住你们’。”

他走到院中央，从怀中摸出冲穴通脉珠——珠子泛着暗紫微光，他将魔元缓缓注入，珠子瞬间亮起，温和的冲穴之力顺着他的经脉游走，打通了几处淤堵的穴位。接着，他捏起“冥元定心法”的印诀，双目微阖，意守丹田，将近日因心绪杂乱而躁动的冥元稳住。

“我记得《冥元守心法》里提过，苍梧山有处冥泉，不仅能滋养冥元，还藏着‘守心炼元’的法门，能让冥元更纯，也能让术法更稳。”苏凝走到他身边，语气带着支持，“咱们收拾收拾，去苍梧山。你好好修炼，我帮你护法。”

吴老怪也走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早该这样！你放心，阿蛮、小山和赵蕊我会照顾好，不会让他们打扰你修炼。”

林阿蛮不知何时从屋里跑出来，攥着李栖松的衣角：“李大哥，你要变强吗？是不是变强了，就能保护我们，也能保护像王婶一样的好人？”

李栖松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用力点头：“是。等我修炼有成，定不会再让你们受半点委屈，也不会再眼睁睁看着想护的人离开。”

接下来几日，几人开始收拾行李。李栖松将噬魂玄旗展开，把冲穴通脉珠、平日里修炼用的玉简都收进旗中——玄旗无风自动，旗面上的“魔”字泛着暗光，却不再透着凶煞，反而多了几分守护的意味。他还特意去镇上买了些腊肉、香肠，打包好带在身上，笑着说：“就算去了苍梧山，也得让大家能吃上热乎饭。”

出发那天，天放晴了。李栖松背着噬魂玄旗，走在最前面，苏凝跟在他身边，吴老怪牵着林阿蛮，周小山和赵蕊背着行李，几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清河镇的巷口。

走了老远，李栖松回头望了一眼——清河镇的屋顶在晨光中泛着微光，王婶家的烟囱冒着袅袅炊烟，一切都还是安稳的模样。他握紧了背后的玄旗，指尖凝起一缕冥元，运转“敛息术”的同时，也悄悄运转了“魔煞护掌”——这一次，他不再刻意隐藏修为，而是将力量收在掌心，护在身边人的身前。

他终于明白，修真的目的，从来不是放弃烟火气，而是拥有守护烟火气的力量。那些练过的术法，那些修过的冥元，那些握在手中的法器，都不是为了成为什么“魔修大能”，而是为了下次再有人笑着递来年糕时，他能有底气接住；为了身边人再遇危险时，他能挡在前面，说一句“有我在”。

苍梧山的路还远，但李栖松的脚步很稳。他知道，这一次，他走的不再是玄煞留下的“逆途”，而是属于自己的“守心之路”——以冥元为基，以守护为念，哪怕是魔修，也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