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柄的搜刮动作机械而高效,他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只有几支干涸的笔、一盒受潮板结的粉笔,以及几张印着模糊字迹的稿纸。他看都没看,直接将它们扫到地上。衣柜里挂着几件沾满霉点的旧衣服,他粗暴地翻动着口袋,只摸出几枚早已失去购买力的硬币和一小块用锡纸包裹的水果糖。他捏着那颗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扔下了它,那颗糖在地板上滚动了几秒后安静地停在尸体旁边。
然后,他向床下看去。
床下有一个略显沉重的收纳盒。他把它拖出来,盒上没有锁,只有一個简单的搭扣。打开时,扬起的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中飞舞,像一群微小的幽灵。
箱子里没有食物,没有武器弹药。
里面是整整齐齐码放的教学资料:几本厚重的生物学图鉴和教科书,一叠用红笔仔细批改过的学生试卷,一个装满各种植物标本的文件夹,标本早已干枯碎裂,失去了所有颜色。还有一个小型的、已经锈蚀的望远镜,以及……一本相册。
张柄的手指在相册粗糙的封面上停留了片刻。许愿能看到他指节的微微僵硬。但他没有打开它。他只是沉默地、近乎粗暴地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部倾倒在地上。图鉴散开,露出色彩鲜艳却已过时的动植物插图;试卷飞舞,上面红色的“√”和“×”像某种无法解读的密码;干枯的植物标本在落地瞬间脆生生地摔成几瓣。
最后,他在箱底摸到一个硬物。是一个小型的、太阳能充电的收音机,看起来还很新。他按动开关,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片死寂的电磁噪音。他用力拍了拍它,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低咒了一声,将收音机随手扔向墙角,它撞在墙上,发出塑料外壳破裂的闷响,然后滚落到那本被丢弃的观察日记旁边。
完成了这一切,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仿佛刚刚处理的只是一堆普通的垃圾。
“没有有用的东西。”
他宣布,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具曾经的刘老师的尸体上再做停留,仿佛那只是房间里一件碍眼的家具。
许愿却无法像他那样轻易地抽离。她的目光被散落在地上的那张试卷吸引。那是一张生物试卷,姓名栏上写着“许愿”,右上角用红笔标着一个清晰的“92”。她甚至能隐约回忆起拿到这张试卷时,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满足感。现在,这张标志着过去“成就”的纸,和灰尘、腐烂的尸体、被丢弃的梦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荒诞和刺眼的图景。
她又看向那本被张柄扔掉的观察日记。
刘老师最后落笔时又在想什么呢?
张柄趁她思考时已经走到了门口,不耐烦地回头看她。“走了。去别的房间看看。”
许愿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混合着霉味和腐臭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叶。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跟上张柄的脚步。在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最后瞥了一眼那个角落。刘老师的尸体,散落的试卷,破碎的收音机,废弃的观察日记……它们共同凝固成一个静止的、关于文明终结的微型景观,无声地诉说着一切努力的徒劳。
他们继续搜索了其他几个房间,结果大同小异。要么是空的,要么只剩下一些毫无价值的个人物品。在一间房间里,他们找到半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这算是唯一的“收获”。张柄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把瓶子递给许愿。水的味道带着一股塑料和灰尘的陈旧气味。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通往楼顶的门,门锁坏了,虚掩着。
张柄推开门,强烈的、带着灰霾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他们走上了天台。
视野豁然开朗,但也将这片死寂的废墟全景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们面前。曾经的城市天际线如今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焦黑的断壁残垣,像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混凝土和钢铁构成的墓地。远处,几条主要街道如同巨大而丑陋的伤疤,蜿蜒穿过这片废墟。天空依旧是那种令人压抑的铁灰色,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垮这残存的一切。
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
只有风,永恒的、带着腐蚀性气息的风,吹动着天台上的积尘和不知名的碎屑。
张柄走到天台边缘,扶着锈蚀的栏杆,眺望着远方。他的背影在广阔而绝望的背景下,显得异常渺小和孤独。那头短发在风中剧烈地抖动,像一面象征着投降的破旗。
许愿站在他身后,没有靠近。她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这片死去的世界。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希望,就像刘老师笔记本里记录的鸟鸣和绿叶,早已成了需要靠模糊记忆才能勉强追溯的幻觉。
张柄忽然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空白。他看着许愿,眼神空洞。
“看来,”
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风刮过他的脸。
“这里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