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里断续不清的人声刺破了包裹着他们的麻木。回避难所的路上,两人一反常态地沉默着,不是之前那种疲惫的死寂,而是一种被某种东西攥住了心脏的寂静。脚步声比来时急促,张柄不再闭眼感受那无用的凉风,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仿佛那未知的“信标”信号,也让潜在的威胁变得更加清晰。
“北纬……”许愿低声重复着那个破碎的词语,“信标……会是什么?”
“不知道。”张柄的回答短促干脆。“可能是军队的残余,可能是某个幸存者据点,也可能……”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是个陷阱。”
“陷阱?”
“吸引像我们这样的傻逼,自投罗网。”他的语气冰冷,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许愿没有再问。她明白张柄的意思。但那点绿光,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毒蛇吐出的信子,继续留在这里,是缓慢而确定的消亡;追寻那个信号,可能是速死,也可能是改变这一切的可能。
回到那栋相对安全的废弃大楼,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对完暗号,厚重的金属门滑开,关闭,将外面世界的腐朽气息暂时隔绝。熟悉的、混合着灰尘和他们自身味道的空气包裹上来,但这一次,感觉不再是庇护,而更像囚笼。
两人都没有休息。
张柄径直走到角落,开始沉默而迅速地检查他的装备。他卸下AK12的弹匣,一颗一颗地检查子弹的底火,用一块沾了少量枪油的布,仔细擦拭着枪机导轨和枪管内部的浮尘。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专注。
许愿则开始清点他们所有的物资。她拉开几个用塑料布盖着的储物箱,里面是他们三个多月来像仓鼠一样积攒的一切。她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摊在地上:
几包真空包装、但已经有些变色的米,半袋盐,几块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一小瓶珍贵的、用于伤口消毒的高度白酒,几卷还算干净的绷带,一小盒受潮后板结的火柴,几节型号各异的电池(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看着地上这堆寒酸的、代表着他们全部“财富”的东西,一种荒谬感涌上许愿心头。他们就要带着这些,去追寻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信号,跨越未知的、充满危险的废土?
她拿起那一袋糖,彩色的糖纸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这个……要带吗?”
张柄抬头看了一眼,手上擦拭枪管的动作没停。“带吧。高热量,必要时能顶一下。”
许愿默默地把糖塞进一个空背包里。然后是那些米、盐、饼干……每装进去一样,心里的沉重就增加一分。这些物资,在这个避难所里,代表着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一旦背在身上踏上旅程,就变成了消耗品,用一个,少一个,直到耗尽的那一刻。
她还翻出了几件相对厚实的衣服,一些个人卫生用品,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小小的、布满划痕的金属盒上。她打开它,里面是几张家庭合照,照片上的人笑容灿烂,背景是阳光明媚的公园,与此刻的世界格格不入。还有一支早已写不出字的笔,一个印着学校logo的钥匙扣。
这些,是过去的遗物,是情感的残骸。
她拿起照片,手指拂过父母模糊的笑脸,那里曾经有过的“不起眼的忧伤”此刻变得清晰而锐利。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抽出了一张最小的合照,塞进了内衣口袋,贴近心脏的位置。然后把那个金属盒子,连同里面大部分的回忆,轻轻放在了角落,像举行了一场无声的葬礼。
张柄那边也收拾完了。他的背包鼓鼓囊囊,主要是弹药、武器维护工具和大部分食物和水。他看着许愿收拾好的、装着剩余物资和杂物的背包,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背包里的一瓶水和一包压缩饼干挪到了她的包里。
“收音机,”许愿提醒道,指了指那个被张柄放在一旁、闪烁着微弱绿光的物件,“电量……”
张柄拿起收音机,看了看那点绿光,眼神复杂。“太阳能板坏了,这点电不知道能撑多久。”他找来几块破布,小心地将收音机包裹起来,然后塞进了自己背包最上层,易于取用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两人站在房间中央,看着这个他们居住了三个多月的、充满临时感的“家”。地上还散落着一些他们决定放弃的东西——几本破烂的杂志,一个烧变形的锅,几件实在无法带走的厚重衣物。
张柄背上沉重的背包,调整了一下枪带,走到门边,手放在开门按钮上。他回头看了许愿一眼。
许愿深吸了一口气,将最后一点对这个临时庇护所的、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从肺里挤出,背上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重量,点了点头。
张柄按下按钮。金属门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