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元殿的烛火总比别处亮些,也冷些。
喻祁宴站在殿角的阴影里,玄色劲装的袖口沾着点未干的墨痕,那是刚在军报上批完字留下的。他的墨发用根同色发带束成高马尾,发尾垂在背后,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轻轻扫过腰间的佩剑。
殿外传来巡逻禁军的甲叶碰撞声,规律得像钟摆,敲打着皇城。没人敢在曜元殿附近喧哗,这里是二皇子喻祁宴处理军务的地方,也是整个章华宫最安静的角落。
他不是太子,却握着半数京畿卫的兵权。这兵权不是父皇给的,是他在北疆拼了五年,用伤疤和胜仗换来的。十七岁那年,他带着三百亲兵捣毁敌营粮仓,回来时肩上中了三箭,躺了整整一个月,醒来后,父皇看着他的眼神变了,朝堂上的人也变了。
没人再敢提他是“没娘的孩子”。
他的母亲,曾是章华宫最受宠的柔妃。宫里的人说,柔妃娘娘笑起来的时候,能让御花园的牡丹都失了颜色。他记得母亲总爱用温热的手摸他的头,给他讲江南的水有多软,讲她陪嫁的那支玉笛有多好听。
可他十岁那年,母亲突然“失踪”了。
那天是上元节,宫里张灯结彩,母亲说要带他去看灯。他在殿外等了很久,等来的却是一群拿着搜查令的禁军,领头的太监尖着嗓子喊:“柔妃娘娘私通外敌,证据确凿,陛下有旨,查封柔福殿!”
他冲进去的时候,殿里已经空了。母亲常坐的软榻上,留着支断了的玉笛,那是他前几日不小心摔断的,母亲还笑着说“没关系,修修还能吹”。
从那天起,柔福殿成了禁地,母亲成了宫里不能提的名字。父皇再没召见过他,后宫的妃嫔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块随时会砸脚的石头。
他把那支断笛藏在贴身的锦囊里,藏了七年。七年后,他从北疆回来,跪在父皇面前,只说了一句话:“儿臣要查当年的事。”
父皇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扔给他一份军报。
如今他在章华宫有了自己的势力,手里的兵能踏平半个皇城。朝臣们见了他都要低头,连太子见了他,语气都得客气三分。可他知道,这些都不够。他查了三年,查到的线索总在关键时刻断掉,像有人在背后故意引导。
“殿下,”殿外传来亲信的声音,“西境急报。”
喻祁宴收回思绪,转身走向案几。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一道利落的弧线,发带末端的银线在烛火下闪了闪。他拿起军报,指尖划过上面的字迹,眼神沉得像北疆的寒潭。
报上写着,西境发现一批可疑的药材,去向不明,领头的人,用的是当年柔妃宫里一个旧侍的名字。
他捏着军报的手指微微用力,纸页边缘被攥出褶皱。
这么多年了,藏在暗处的人,终于肯露出点尾巴了吗?
他将军报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火苗窜烧着纸页,直到那些字迹化为灰烬。
“备马,”他对着殿外说,声音没什么起伏,“去西境。”
亲信应声而去。殿里只剩下他一人,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高马尾垂在背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他走到殿门口,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月亮被云遮了一半,像块蒙尘的玉。
脚下的石板路被夜露打湿,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