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把训练室的灯光折射成扭曲的光斑。我把耳机往耳朵里更深地塞了塞，音乐从手机里流淌出来，是我重编的现代舞配乐。节奏比原版更快，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碾碎。

“咔嗒。”

我的脚跟在地板上擦出清脆的声响，转身时重心偏移了一点。我咬住嘴唇，强迫自己继续。第二遍，第三遍……每一次旋转都像是在跟什么东西较劲。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服，后背已经湿透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和音乐的节奏完美重合。我忽然想起张真源今天说的话：“你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我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次必须成功。”

“啪！”

我猛地踹向地板，动作大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镜子里的人满脸通红，眼睛发红，像是要把什么压下去。

“你现在的动作像是在跟谁较劲。”

我猛地回头，看见丁程鑫站在门口。他手里握着伞，伞骨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在地毯上洇出一小片深色。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那儿，看着我。

“你来干什么？”我摘下耳机，声音有点哑。

他没回答，只是把伞靠墙放好，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上。

“你刚才的动作错了。”他走到我身后，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重心太靠前了，像这样——”他调整了我的站姿，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

我浑身一颤，想推开他，却动不了。那个熟悉的触感，让我想起三年前我们在练习室的日子。那时候他说：“跳舞不是比赛，是表达。”

“你以为你是谁？”我突然开口，“你以为你会回来？你以为我需要你教我怎么跳？”

他的手停住了，语气变得冷淡：“我以为你会回来。”

“你以为？”我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我妈躺在医院的时候，我坐在病房里看你们上热搜。你们在舞台上笑，我在ICU门口哭。”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

“我以为你会回来。”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所以我没去找你。”

我愣住了，转头看他。他的眼神里有东西在挣扎，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你说你要走，我以为你只是赌气。”他顿了顿，“我以为你会回来。”

我笑了，带着哭腔：“可我没回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擦掉我脸上的泪水。他的手指有点凉，却让我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现在回来了。”他说。

我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表情。他却绕到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我们从头来。”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重新练。”他退后两步，摆了个起始姿势，“这段舞是你编的，但你还没找到它的魂。”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这个倔强又固执的男人，明明心里早就原谅了我，却非要等到我说出来才肯承认。

“好。”我点点头，把耳机重新戴上。

音乐再次响起，这次我没有急着开始。我闭上眼，感受着节奏在身体里流动。丁程鑫在我身边，跟着节拍轻轻晃动。

“手腕要像风吹柳条，不是生硬地甩出去。”他提醒我。

我调整动作，果然流畅了许多。他跟着我跳，每一个转身、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我们之间仿佛从未分开过。

当音乐结束时，我才发现我已经靠在他身上。他的手臂还搭在我腰间，呼吸有些急促。

“你进步了。”他说。

“你也一样。”我抬头看他。

我们对视了几秒，然后同时笑了。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沉默。严浩翔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纸，目光复杂地看着我们。

“打扰了。”他说，声音有点冷。

我赶紧拉开距离，丁程鑫也往后退了一步。严浩翔走进来，把纸放在地上。

“这是你三年前写的编舞建议。”他指着纸上的字，“我一直以为是你随手写的客套话。”

我低头看那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严哥的理性思维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突破。”

“我错了。”他低声说，“我不该怀疑你。”

丁程鑫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我们继续练吧。”

严浩翔点点头，却没有离开。他靠在墙边，看着我们重新开始。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室内只剩下音乐和我们的脚步声。

严浩翔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他的目光落在林知夏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是三年前她为了抢一个高难度动作摔在地板上留下的。

“我以为你会回来。”丁程鑫的声音忽然又在耳边响起。他握紧手中的纸，指节泛白。那上面除了林知夏写的编舞建议，还有一行他自己加的小字：“有时候理性会让人错过最重要的事。”

林知夏听见门响的时候，正扶着把杆调整呼吸。她的视线扫过严浩翔的脸，又迅速移开。训练室里弥漫着汗水和木地板蜡混合的味道，空气中还残留着雨水潮湿的气息。

“你要练什么？”她问。

严浩翔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音响边，将U盘插了进去。一段旋律缓缓流淌出来，是他最近正在准备的原创曲目。林知夏的身体微微一僵——这段旋律里夹杂着钢琴和弦乐，像是某种隐秘的倾诉。

“你不是说我的编舞太理性吗？”他靠在墙边，语气平静，“我想试试看，感性能不能写出更好的舞。”

丁程鑫站在林知夏身边，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她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了。三个人站在训练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音乐继续流淌，严浩翔开始示范几个基础动作。他的舞蹈风格一向干净利落，但这一次，多了几分情绪上的拉扯。林知夏看着他的手势，忽然想起三年前他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你的舞，缺一点温度。”

“我来。”她突然开口。

她走到严浩翔身边，跟着节奏轻轻晃动。一开始动作还有些迟疑，但很快，她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她开始即兴加入一些变化，脚尖在地板上滑出流畅的弧线。

丁程鑫站在一旁，看着她的背影。她的动作比从前柔和了许多，却依旧带着锋芒。就像她这个人，看似柔软，实则倔强得要命。

“停。”严浩翔忽然出声。

林知夏停下脚步，喘着气看向他。

“你刚才的那个转身，”他顿了顿，“和三年前你教我的，不一样。”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当然不一样了。人变了，舞也会变。”

严浩翔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他走过去，将那张泛黄的纸递给她：“你三年前写的建议，我一直没看懂。”

林知夏接过纸，低头看了几秒，嘴角微微扬起：“现在懂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也许吧。”

训练室里的灯光依旧昏黄，窗外的雨已经完全停了。远处传来微弱的鸟鸣声，仿佛天快亮了。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把纸折好放进口袋。她抬头看向两人，声音轻却坚定：“我们继续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