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推开训练室门时，音响正播放着未定版BGM。严浩翔站在白板前用红笔圈改动作代号，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当年我给他画的动作标记。午后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盖住我写在地上的"这一次，我们不分开"。

他没有转身，笔尖重重划过白板："32小节的撕裂动作会破坏整体结构。"我看着他握笔的手背暴起青筋，想起三年前他第一次教我用几何原理编舞时，也是这样攥着量角器。

"这段是给丁程鑫设计的收尾。"我把修改后的草图铺在钢琴上，铅笔痕迹还带着体温，"你看，用他的重心偏移制造视觉冲击......"

"你以为这是当年的练习赛？"他冷笑打断，手指敲击白板节奏急促，"现在每个动作都要精确到角度，不能再靠感觉了。"音响突然切到间奏，急促的鼓点击碎沉默。

我盯着他手背暴起的青筋："那为什么还要我设计的撕裂动作？"

"这是妥协。"他抓起量角器往桌上一放，金属与木头相撞发出闷响，"不是认可。"

空气里浮尘乱飞，被斜照进来的阳光映得发亮。我蹲下身捡起一支滚落的铅笔，指尖触到护膝里的纸条——那张写着"重心偏移需三次缓冲"的旧字条，是我三年前偷偷塞进去的。当时他穿着蓝白校服，笑着说舞蹈就是解方程。

"那就把妥协改得更漂亮。"我站起身，走到白板另一侧，"加一段双人配合，你的结构加上我的即兴......"

"别做梦了。"他猛地转身，胸口几乎贴上我的肩膀，"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会被你三句话就说动的人？"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和从前在更衣室擦药时的味道一样。

我后退半步，脚跟撞到琴凳发出声响。他顺势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皱眉。"小心点。"他声音压低，"别摔了。"

"你现在连推人都这么精准了？"我甩开他的手，护膝里的纸条摩擦皮肤，刺痛感从掌心蔓延到膝盖。

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阳光移到他脸上，照出眼下淡淡的青黑。我想起昨夜路过排练室，看见他独自对着镜子调整动作，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滑进衣领。

"你是不是害怕失控？"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他眼神骤然变冷，抓起那张泛黄草图拍在钢琴上。我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三年前他退出前最后的编舞笔记，右下角写着我写的"舞蹈不是解方程"。

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在纸面，那些字迹仿佛在发光。

"你以为我忘了？"他声音发颤，笔尖戳向现代舞标记，"那次失误让我明白，感性太危险了。"我盯着他手腕内侧的旧伤疤，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合舞时他摔伤的印记。

"那就再跳一次。"话出口的瞬间我已经旋开身体，三年前的旋律在脑海中响起。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脚尖本能地划出接续弧线。地板上的铅笔被扫开，量角器哐当落地。

我抓住他手臂借力转身，撕裂感从脊椎炸开。他的手掌及时托住我腰侧，却没能完全稳住重心。两人踉跄着撞上玻璃墙，倒影在午后阳光里碎成无数片。

"停！"他喘着气说，手还在发抖。我的鬓发散开，一缕贴在他汗湿的颈侧。这个姿势像极了当年练习托举动作，只是这次他的呼吸不再平稳。

"看到了吗？"我轻声说，指尖顺着他的腕骨往上，"失控也没那么可怕。"

他咬紧牙关，把我推开半步。转身时踢翻了工具箱，铅笔滚得满地都是。夕阳突然刺破云层，把两人的影子叠在玻璃墙上。

"林知夏，"他背对我们交叠的影子，"你能不能别总拿过去说事？"

"因为过去很重要。"我弯腰捡起铅笔，发现他悄悄把那张草图塞进笔记本，"就像你一直戴着这个。"我伸手取下他食指的顶针——正是三年前我送他的那个，边缘已经磨得发亮。

他猛地抽回手，顶针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音乐不知何时换成了《夏日》的旋律，是他当年最喜欢的那段副歌。

"要不..."我按下播放键，"再来一次？"

"疯子。"他低声骂了一句，却还是摆出了预备姿势。阳光移到他脸上，照出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我们都笑了。这次配合比想象中顺畅，他的结构框住我的即兴，我的情绪带动他的节奏。地板上的铅笔被扫开，量角器躺在角落闪着微光。

音乐结束时，他的手还扶着我腰部。额头抵在一起的姿势像极了当年练习托举动作，只是这次他的呼吸不再平稳："我不想再失控。"

我握住他颤抖的手腕，掌心能摸到脉搏紊乱的节奏："这次我们一起控场。"

低头收拾工具时，我看见他悄悄将那张草图塞进笔记本。转身拿保温杯时，门口站着的张真源映在镜面，他的笑容依旧温柔，眼神却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