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更衣室角落,手指一遍遍摩挲着舞谱边角。纸页已经泛黄,边缘被翻得起了毛边。空调风从头顶吹下来,却吹不散掌心的汗。
护膝上的血迹又渗出来了。
低头看膝盖,绷带已经被染成暗红色。三年前也是这样的伤口,严浩翔蹲在我面前,皱着眉说:“你这人真是笨手笨脚。”那时我们刚完成《裂光》初版编舞,他还在病号服口袋里藏着一张字条——“下次一起跳”。
广播声在后台响起,混着脚步声和金属拉链摩擦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把舞谱塞进背包,站起身时膝盖一软,扶住墙才没摔倒。
“你没事吧?”张真源靠在门边,手里拎着水瓶。
我摇头:“没事。”
他走过来,把水递给我:“别怕,他在看。”
我接过瓶子,指节收紧。他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知道。”我说。
灯光晃动,丁程鑫从人群中走出来,手里攥着什么东西。他走到我面前,没说话,只是把一张纸条塞进我手心。
“他说要看完你的谢幕。”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比从前更沉。像是一根线,替那个人牵着我的脚步。
广播再次响起:“请林知夏选手前往舞台准备区。”
我攥紧纸条,点头。
舞台入口处,张真源帮我整理了下衣领,低声说:“记住,这不是妥协,是证明。”
我苦笑:“我知道。”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我闭了下眼。音乐缓缓响起,《裂光》的旋律像一把钥匙,打开记忆的闸门。
我起舞。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还原三年前的版本。抬手、转身、跳跃,像是复刻,而不是演绎。观众安静得能听见护膝摩擦地板的声响。
旋转到舞台左侧时,我瞥见观众席某个角落。张真源紧紧握住扶手,指甲都泛白了。丁程鑫低头不语,手指在膝盖上敲打节奏。
掌声渐渐响起,评委点头,导演组松了口气。
可我心里空荡荡的。
这不是我想跳的舞。
音乐进入高潮段落,鼓点加快。我站在舞台中央,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护膝松脱,血迹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我深吸一口气,忽然脱离原编舞。
身体随着心跳跃起,在空中转了个半圈,落地时膝盖一阵剧痛。观众哗然。
评委席有人惊呼,导演组开始骚动。
我不停地动,加入三年来沉淀的情绪、挣扎、成长。动作带着撕裂感,像在挣脱什么。旋转间,我看到病房外走廊的电视屏幕,严浩翔挣扎着坐起,嘴角微微扬起。
最后一个动作,我跪地,手撑地面,在舞台地板上写下那句话。
“这次,换我带你飞。”
掌声雷动。
我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向观众深深鞠躬。
下一秒,张真源第一个冲上台,将我紧紧抱住。
“你做到了。”他声音有点抖。
我点头,喉咙发紧。
舞台灯光缓缓熄灭,我回头望了一眼观众席。丁程鑫站了起来,朝我竖起大拇指。
镜头拉远,舞台落幕。
病房里,严浩翔闭上眼,嘴角依旧挂着笑意。
我站在舞台边缘,听见张真源急促的呼吸声。他的手搭在我肩上,掌心潮湿。后台的灯光昏暗,只有舞台中央亮着一圈刺眼的光。
“林知夏。”导演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评委要求你解释刚才的即兴部分。”
我低头看护膝,血已经渗到鞋面。疼痛像根细线,从膝盖一路缠到心脏。没人告诉我严浩翔现在怎么样了。丁程鑫递来的纸条被我攥得皱巴巴的,那句话在掌心烙出一道印子:“他说要看完你的谢幕。”
“我不需要解释。”我说。
张真源的手一僵。
观众席传来议论声。评委席有人站了起来,镜头转向他们,闪光灯此起彼伏。我听到“违规改动编舞”、“擅自修改比赛内容”这样的词。
“你要被淘汰了。”张真源声音发紧,“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抬头看向观众席最高处的那扇门。病房的窗帘拉着,但我知道严浩翔就在那里。他让我跳原版,可我没做到。现在,我只能等他醒来,亲口告诉我——他是否恨我。
掌声突然响起。
不是观众,是丁程鑫。他一个人站在通道尽头,缓慢地拍手。接着是刘耀文,然后是马嘉祺,一个接一个,后台的人都出来了。他们站在阴影里,为我鼓掌。
评委席骚动起来。镜头扫过,我看见有人皱眉,有人摇头,也有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林知夏。”导演再次喊我名字,“请面向镜头,回应质疑。”
我走到舞台前沿,聚光灯打在脸上。汗水滑进眼睛,视线模糊。我张嘴,却说不出话。
“她不需要解释。”张真源替我开口,“因为真正的舞者,从来不需要为自己的心跳找理由。”
台下一片哗然。
我转头看他,他眼里闪着光。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不属于舞台的情绪——不是表演,不是策略,而是真实的情感。
“走吧。”他低声说,“我们出去。”
我迈出一步,膝盖剧痛。观众看不见,但我踉跄了一下。张真源立刻扶住我,他的手臂结实有力。
舞台落幕的瞬间,灯光熄灭。我听见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听见身后人群的低语,听见心跳一声一声砸在胸口。
病房门口,丁程鑫拦住我们。
“他醒了。”他说。
我猛地抬头。
“但医生说只能待五分钟。”他语气平静,眼神却透出一丝紧张,“他问的第一句话是‘她跳完了吗?’”
我冲进病房时,严浩翔正试图坐起来。心电监护仪滴滴作响,床边挂着点滴。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可眼睛亮得吓人。
“你疯了。”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站在床边,手指紧紧抓住栏杆,“对不起。”
“对不起?”他扯出一个笑,“你知道我等了多久才等到你跳错一步吗?”
我愣住。
“三年。”他声音哑了,“我等了三年,就为了看你终于不再照着我的动作跳。”
我呼吸一滞。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膝盖。隔着布料,那点温度烫得我几乎退后一步。
“这次,换我带你飞。”他说,“你说对了。”
我蹲下来,额头抵在他床沿,“我以为你会生气。”
“我当然生气。”他声音轻了,“你差点把膝盖废掉。但你跳得很好。”
窗外传来隐约的掌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医院走廊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滴答声。
“睡一会儿吧。”我低声说,“明天……你还要看我跳一次。”
他闭上眼,嘴角还带着笑,“你最好说到做到。”
我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张真源递来一瓶水。
“他怎么说?”他问。
“他说我跳得很好。”我说。
他愣了两秒,忽然笑了,“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你?”
我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喉咙还是干的,像是被火燎过。
“接下来呢?”他靠在椅背上,“节目组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想起舞台上那个即兴的转身,想起护膝松脱时的疼痛,想起严浩翔那句“你说对了”。
“接下来。”我握紧水瓶,“我要跳属于自己的舞。”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那我陪你。”
夜色渐深,医院走廊的灯光柔和。我望着病房门,心里第一次没有空荡荡的感觉。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