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江一中高三(一)班的自习课,总绕不开一道无形的视线。林望把脸埋在臂弯里,耳机里的金属乐震得耳膜发疼,却挡不住前排女生的窃窃私语——“你看沈清风又在看林望了”“上次笔记本掉地上,他居然还留着”。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纹,把一张草稿纸捏得皱成一团。桌缝里还卡着半块橡皮,是上周被刘浩推搡时掉的。自从“学习互助小组”的名单公布,他旁边的空位就成了全班的焦点,连扫地的阿姨路过,都会多扫两下那片地砖。
林望偷偷抬眼,视线掠过第二排。沈清风正低头写题,蓝白校服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的笔记本上投下浅淡的光斑,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隔着几排座位都能听见。
这人怎么就不懂“适可而止”?林望咬着牙,把耳机音量调大,却还是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温水煮青蛙,不烫,却让人浑身不自在。他想起天台上沈清风低头叹气的样子,心里忽然窜起股无名火:优等生的“同情”,他才不稀罕。
窗外的乌云越压越低,风裹着雨丝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响。林望摸出兜里的旧手表,指针指向五点十分——再不走,便利店的晚班就要迟到了。
放学铃刚响,林望就像离弦的箭,抓起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往背上甩。书包带断了一截,用麻绳草草系着,甩动时撞在桌腿上,发出“咚”的闷响。
“林望。”
清朗的声音像根细针,扎得他脚步骤停。周围的同学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女生捂着嘴低呼,目光在他和沈清风之间来回打转。
沈清风绕到他面前,手里捧着那本淡蓝色笔记本。封面的灰痕被擦得干干净净,边角却有点卷,显然是被反复摩挲过。“李老师问你数学公式会不会,”他把本子往前递了递,指尖夹着张叠得整齐的纸,“这是我整理的例题,步骤写得很细。”
林望垂着眼,盯着那只手。指甲剪得圆润,指腹泛着淡粉,和他满是薄茧、还沾着墨水渍的手形成鲜明对比。纸张边缘带着体温,是沈清风揣在兜里捂热的。
“沈同学,”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里的讽刺像碎冰,“你考你的年级第一,我混我的毕业证,别浪费时间。”他把“浪费时间”四个字咬得极重,手指攥紧了书包带,麻绳勒得掌心发疼。
“这不是浪费。”沈清风的声音没起伏,却往前递了递本子,目光落在他嘴角的淤青上——那是上次和刘浩打架时留下的,已经淡成了浅褐色,却还是被他看见了。“你要是看不懂,明天……”
“我说了不用!”林望猛地后退,撞到身后的课桌。后排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他没回头,抓起书包就往后门冲,只听见身后传来笔记本落在地上的“啪”声,还有女生们的低呼。
跑过走廊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沈清风正蹲在地上捡本子,阳光落在他的发顶,像镀了层金。林望的心莫名一紧,赶紧转过头,把那道身影甩出脑海。
雨下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半指高的水花,天地间蒙着一层白茫茫的水汽。林望站在教学楼门口,鼻尖萦绕着泥土混着青草的味道,心里急得像火烧。
他摸出旧手表,指针指向五点半——便利店规定五点四十到岗,迟到一分钟扣五块,他这个月的房租还没凑够。咬了咬牙,他把书包抱在怀里,准备冲进雨幕。
“等等。”
林望的身体僵住。身后传来脚步声,带着雨水的凉意。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递到他面前,伞面是防水的布料,摸起来很厚实,伞柄是磨砂的金属,还带着体温。
“雨太大,借你。”沈清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平时低了点,“明天早上在教室还我就行。”
林望缓缓转身,对上沈清风的眼睛。他的睫毛湿了几根,沾着细小的雨珠,瞳孔里映着雨幕,却清晰地照着林望的影子。“你想干什么?”林望的声音冷硬,像结了冰,“又想当‘好人’?”
“不想你淋雨生病。”沈清风的目光扫过他的嘴角,停顿了半秒,又移开,“便利店在东边,雨是往西斜的,你这么跑过去,会全湿。”
林望死死盯着他,试图找出“施舍”的痕迹——可没有。沈清风的表情很淡,只有递伞的动作带着固执,像在完成一件必须做好的事。雨水顺着他的校服领口往下流,他却没在意,只是举着伞,等着林望接。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有人开始小声议论。林望的脸发烫,不是羞的,是气的——他讨厌这种被看穿、被“关照”的感觉。他猛地挥开沈清风的手,伞尖“哐当”撞在墙上,掉了点漆。
“用不着!”他吼出声,转身冲进雨里。雨水打在脸上,像小石子砸着疼,可他不敢回头——他怕看见沈清风站在原地的样子,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接那把伞。
林望在雨里跑了十分钟,校服贴在身上,冷得像冰。他冲进便利店时,头发滴着水,店员小张吓了一跳:“你咋不打伞?”他没说话,抓起毛巾擦脸,指尖却在发抖——刚才跑的时候,他总觉得身后有个人跟着,可回头只有茫茫雨幕。
晚上九点换班,他摸出手机,屏幕湿得按不动。用吹风机吹了半分钟,才亮起——一条陌生短信躺在收件箱里,只有六个字:【嘴角,记得擦药。】
林望的手猛地攥紧手机,指节泛白。屏幕上的号码没有备注,字体是默认的宋体,可他盯着那六个字,心脏却跳得飞快——谁会知道他嘴角的淤青?那天在厕所打架,只有刘浩几个人看见;谁又会有他的手机号?他的号码除了便利店老板,没告诉过任何人。
他走到便利店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变成细密的雨丝。路灯的光落在地上,映出一个个小水洼。他想起沈清风递伞时的眼神,想起那本被反复擦拭的笔记本,想起他蹲在地上捡本子时的背影——会不会是他?
可他又立刻否定——沈清风是年级第一,是老师眼里的宝,怎么会偷偷弄来他的手机号,还提醒他擦药?林望把手机揣回兜里,指尖蹭到屏幕上的余温,心里像被雨浇过的乱草,又乱又烦。
他往家走,路过北江一中的校门时,看见门卫室的灯还亮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把黑色的伞——是沈清风。他好像在等什么,偶尔抬头看一眼校门,雨丝落在他的肩上,打湿了一片校服。
林望赶紧躲到树后,心脏跳得更快了。沈清风是在等他吗?还是在等别人?那条短信,到底是不是他发的?
林望盯着那个身影,手指攥紧了兜里的手机。他不知道沈清风为什么要等在这里,不知道那条短信的主人是谁,更不知道——那个总是站在光里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把目光,落在他这个躲在阴影里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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