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林望裸露的皮肤上。他半扶半抱着沈清风，手臂被对方的重量压得发麻，肩窝还沾着沈清风滚烫的呼吸——那温度和雨水的冰凉撞在一起，烫得他心尖发颤。
“为什么来找我……”沈清风的话还悬在雨夜里，林望盯着怀里人苍白的脸，雨水顺着对方凌乱的发梢滴进衣领，他却答不上来。拦车的手势举了半天，空荡荡的街道只有路灯的光晕在雨里晃，像泡在水里的橘子灯，连辆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
“该死！”林望低骂一声，调整了姿势，让沈清风靠得更稳些。怀里的人轻哼了一声，头往他颈窝又埋了埋，像只找暖的小猫——这模样和平时那个挺拔、规整的沈清风判若两人，看得林望心里发涩。他想起课桌上那管没拆封的药膏，想起那条“嘴角记得擦药”的短信，想起体育馆里沈清风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那些碎片突然串在一起，变成了一根细刺，扎得他胸口发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进雨里找沈清风，明明前几天还在刻意躲着他，可听到电话里那沙哑的喘息声时，脚已经先一步动了。林望咬着牙，拖着两人的重量往巷口走——他租的小房子就在前面两条街，虽然破，至少能挡雨。
泥泞的路不好走，林望的帆布鞋陷进泥里，每拔一步都带着“咕叽”的声响。沈清风的意识时醒时昏，偶尔会呢喃几句，声音轻得像羽毛：“文件袋……数学竞赛……爸……”
“竞赛？”林望心里一动，想起体育馆门口那个男人递的黑色文件袋，还有沈清风当时紧绷的背影。原来他的压力是这些？是家里逼他参加竞赛，考他不想去的学校？林望的脚步顿了顿，手臂又加了点力气——他懂这种被推着走的感觉，就像他妈走后，亲戚逼着他辍学打工，说“你这种人就该早点挣钱”。
雨势小了点，风却更冷了。林望把沈清风的外套裹紧，自己的连帽衫早湿透了，冷得牙齿打颤。走到巷口的旧报刊亭时，沈清风突然睁开眼，眼神还有点模糊，却直直盯着林望：“你……衣服湿了……”
“管我干什么？”林望没好气地说，却还是把他往怀里又带了带，“先顾好你自己，烧得跟炭火似的。”
沈清风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碰了碰林望的下巴——那里还留着之前打架的浅疤。他的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指尖的凉意让林望浑身一僵。“疼吗？”沈清风的声音还在发颤。
林望愣了愣，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刘浩打他的时候，亲戚骂他的时候，便利店老板催他加班的时候，从来没人问过。他别过脸，避开沈清风的目光：“早不疼了，别废话，快走。”
可心里那片一直紧绷的地方，好像被这声轻轻的“疼吗”，泡软了一块。
林望的出租屋在老旧居民楼的顶楼，没有电梯，楼梯间的灯还坏了，只能借着手机的光往上走。每走一级台阶，沈清风的重量就往他手臂压一分，到三楼时，林望的额头已经渗满了汗，混着雨水往下淌。
“到了。”林望掏出钥匙，手抖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泡面味和旧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地方很小，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小厨房，墙皮都翘了边，和沈清风住的大房子肯定没法比。他把沈清风扶到床上，刚要直起身去找退烧药，手腕却被对方抓住了。
“别……走……”沈清风的眼睛半睁着，眼底蒙着一层水汽，“我不想一个人……”
林望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着沈清风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节发白，像是怕他跑了。这模样太可怜，让他想起小时候被锁在老家的柴房里，也是这样抓着门，怕没人来接他。林望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我不走，找药给你吃。”
他在抽屉里翻了半天，找出半盒过期的退烧药，又赶紧去厨房烧热水。等他端着水回来时，看见沈清风正盯着床头柜上的照片——那是他和妈妈唯一的合照，照片都卷边了。
“那是我妈。”林望把水递过去，语气有点不自然。沈清风接过杯子，手指碰到他的，还是冰凉的：“她……很好看。”
“嗯。”林望低下头，不敢看照片——妈妈走后，他就很少看了，怕想起以前的日子。这时，沈清风突然说：“我爸……从来没夸过我。他只问我‘竞赛准备得怎么样’‘能不能考第一’。”
林望抬起头，看见沈清风眼底的红，雨水早就干了，那是憋回去的眼泪。原来那个站在光里的优等生，也有没人看见的委屈。
喂完药，林望拿热毛巾给沈清风擦脸。对方的睫毛很长，垂着的时候像把小扇子，皮肤很白，连血管都能看清，和他自己满是薄茧、还带着擦伤的手形成鲜明对比。擦到嘴角时，沈清风突然抓住他的手，睁开了眼——这次眼神很亮，没有了之前的迷茫。
“林望，”他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很清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望的手顿在半空。他看着沈清风的眼睛，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此刻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期待。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只是不想你死在雨里”，想说“是你先烦我的”，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别总装得那么累。”
沈清风愣住了，然后突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温和的、公式化的笑，是带着点释然，甚至有点傻的笑。他松开林望的手，往床里面挪了挪：“你也累了，一起躺会吧。
林望刚想拒绝，就被沈清风拉了一下，跌坐在床边。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破了角的窗帘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沈清风的呼吸渐渐平稳，应该是睡着了，可手还轻轻抓着林望的衣角，像怕他跑了。
林望看着他的睡颜，心里的混乱慢慢沉淀下来。他想起自己之前的逃避，想起沈清风一次次的靠近，想起雨夜里那个“为什么来找我”的问题——或许答案很简单，不是同情，不是好奇，是在看到沈清风的裂痕时，想起了自己的伤口，是两个孤独的人，在彼此身上找到了一点暖意。
他轻轻抽出被抓住的衣角，刚要起身去收拾地上的湿衣服，就听见沈清风呢喃了一声，很轻，却清清楚楚：“林望……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林望的动作瞬间僵住，月光下，沈清风的睡颜安静又坦诚。他看着那只还保持着抓握姿势的手，心里的答案突然清晰，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撞得更乱——他该装作没听见，还是在沈清风醒来后，问一句“你说的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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