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蜂蜜,顺着窗帘缝隙淌进房间,落在林望脚边那滩未干的水渍上。他攥着桌角的手指泛白,耳尖还烧得发烫——刚才翻笔记本的动作被抓了现行,连辩解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像吞了半块没化的糖。
沈清风半靠在床头,被子滑到腰际,露出林望那件洗得发松的旧T恤。领口太大,歪在一边,露出一小片苍白的锁骨。他的脸色还有点白,但眼神已经清明了,正盯着桌上的蓝色笔记本,嘴角似乎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林望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哑,昨晚吼得太狠,又守了一夜,喉咙干得像砂纸,“我就是随便看看。”
沈清风没说话,只是掀开被子,脚刚碰到地面就踉跄了一下。林望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过去扶住他,掌心贴到对方胳膊上,还能感觉到残留的低烧温度。“你别动,”他皱着眉,把沈清风按回床上,“刚退烧,再躺会。”
房间里的空气静下来,只有窗外麻雀的叫声。林望的目光落在沈清风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浅淡的红痕,是昨晚给他换衣服时,不小心被手链蹭到的。他忽然想起昨夜沈清风滚烫的呼吸、无意识的呢喃,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我做不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发疼。
沈清风看着林望盯着自己手腕发呆,忽然笑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林望赶紧收回目光,转身去厨房倒水,搪瓷杯碰到水龙头,发出“哐当”的响。他端着水回来时,看见沈清风正伸手够桌上的笔记本,指尖刚碰到封面,就被林望按住了。
“别动,”林望把水杯递给他,“先喝水。”
沈清风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林望的,两人都顿了一下。水是温的,刚好入口,沈清风喝了两口,才看向笔记本:“里面的例题,我标了易错点,还有两种解题方法,你要是……”
“有些看不懂。”林望打断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这是他第一次承认自己“不懂”——以前在学校,老师讲题他听不懂,只会趴在桌上装睡;刘浩嘲笑他“笨得像猪”,他只会挥拳打人。承认“不懂”,对他来说像剥掉一层硬壳,露出里面软嫩的肉,怕被人戳破,更怕被人笑话。
沈清风的眼神软下来,他把笔记本拉到腿上,翻开其中一页,指尖点在一道数学题上:“这道题用代入法更简单,你看,这里设x为……”
阳光落在笔记本上,沈清风的指尖很白,指甲修剪得整齐,在纸上轻轻滑动。他讲题的声音很轻,不像老师那样急躁,遇到林望皱眉的地方,会停下来问“这里懂了吗”,然后换种方式再讲一遍。
林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得很认真。他第一次觉得数学题不是天书,那些弯弯绕绕的公式,经沈清风一讲,好像突然就通了。他偶尔抬头,会看到沈清风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金。
“原来这么简单。”林望忍不住说,语气里带着点惊讶。
沈清风抬眼看他,笑了:“不是题简单,是你没找对方法。”
林望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看笔记,耳尖却又烧了起来——他好像,有点喜欢听沈清风这么说话,喜欢这种安安静静讲题的氛围,喜欢这个被晨光填满的、有点拥挤的小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太阳升得更高了,透过窗户照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沈清风讲完最后一道题,合上笔记本,忽然问:“你这里有吃的吗?我有点饿。”
林望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他挠了挠头:“只有泡面,行吗?”
“行。”沈清风点头,看着林望冲进厨房,动作有点笨拙地烧水煮面。厨房很小,林望的背影占了大半空间,他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和沈清风自己细瘦的手臂完全不同。
沈清风的目光落在林望的后颈上,那里有一道浅疤,是上次和刘浩打架时被碎玻璃划到的。他想起天台上林望冷漠的侧脸,想起雨中林望递过来的手,想起昨晚林望守在床边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个简陋的小出租屋,比他那个宽敞却冰冷的家,更像一个“避风港”。
“面好了。”林望端着两碗泡面出来,塑料碗冒着热气,香味弥漫在房间里。他把其中一碗递给沈清风,还多放了一根火腿肠——这是他平时舍不得吃的,昨天便利店老板奖励他的。
沈清风接过碗,看着碗里的火腿肠,又看了看林望碗里只有面和汤,忽然把火腿肠掰成两半,放进林望碗里:“我吃不了这么多。”
“不用……”林望想推回去,却被沈清风按住了手。
“拿着。”沈清风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你昨晚守了我一夜,该多吃点。”
林望的手指僵住,看着碗里的半根火腿肠,心里像被热水烫过,暖得发疼。他低下头,大口吃着面,不敢看沈清风的眼睛——他怕自己会忍不住,问出那句憋了很久的话:你家里的事,是不是很难过?
吃完面,沈清风帮着林望收拾碗筷,两人挤在小厨房里,动作有点笨拙,却很默契。沈清风洗碗时,林望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那个竞赛……你不想去就别去了。”
沈清风的动作顿住,他转过身,看着林望,眼神里带着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林望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你昨晚说‘我做不到’,应该是指这个吧。”
沈清风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我爸希望我去,他说这是我‘必须做到的事’。”
林望的心沉了下去,他懂这种“必须”——就像亲戚说他“必须辍学打工”,便利店老板说他“必须加班”,好像他的人生,从来都由不得自己。他走到沈清风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听他们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清风看着林望,眼神里带着一种林望看不懂的情绪,有感激,有惊讶,还有一丝……期待。他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爸爸”两个字,沈清风的脸色瞬间变了,手指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电话响了很久,沈清风才接起,声音很轻:“喂,爸……”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沈清风的脸色越来越白,他点着头,嘴里不停说着“我知道了”“我会去的”。挂了电话,他靠在墙上,眼神空洞,像失去了所有力气。
林望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很难受,他想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就在这时,沈清风抬起头,看着林望,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望,如果我最后还是去参加竞赛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林望愣住了,他看着沈清风眼底的脆弱和期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想让沈清风难过,可他更不想看到沈清风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窗外的阳光依旧温暖,可房间里的空气,却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