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中不仅详列账目,更附数张关键田契影本,私印赫然在上!人证物证、时间地点,详尽得令人发指。
他越看脸色越青,捏奏折的指节根根泛白。
“李嵩!”
皇帝猛地将奏折掷地,巨响中压不住滔天怒意:“这些!你作何解释!”
李嵩见散落纸页上熟悉印鉴签名,如遭雷击,面无人色!
不……不可能!这些都藏于绝密暗室,除他无人知晓!张廷玉如何得知?!
“臣……臣……”他扑通跪地,脑中空白,竟一字难辩。
“好!好个清廉如水的李御史!”皇帝连声冷笑,指他怒斥,“朕竟被你蒙蔽十年!十年!”
“来人!”
“将这欺君罔上之国蛀拿下!打入天牢!抄家!彻查!凡关联者,严惩不贷!”
“陛下饶命!臣冤枉啊——!”李嵩凄厉哭喊。
两名殿前侍卫如狼似虎冲上,架起他胳膊拖出金銮殿。那顶乌纱帽在挣扎中滚落远处。
满朝死寂。
一场惊天风暴,就此掀起。
镇远侯府,晨间饭厅却一片温馨。
方廷渊正与女儿用早膳。小厨房做了奶黄包,方淳意最爱。
小姑娘吃得两腮鼓鼓,嘴角沾了点馅料。方廷渊含笑执帕,替她轻拭。
“慢些吃,无人同你抢。”
“嗯!”方淳意含糊应声,又拿起一个。
此时一阵慌急脚步声自外传来。老管家方伯忘了通传,一脸激动冲入。
“侯……侯爷!出大事了!”
方廷渊皱眉:“何事慌张?”
方伯喘着气,面震惊与激动:“刚……刚从宫里传出的消息!早朝上张大学士突然发难,弹劾……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嵩!”
方廷渊握筷的手一僵。
方伯如梦呓般续道:“证据确凿!龙颜大怒,当场下旨将李御史打入天牢!人……是被侍卫拖出殿的!”
“哐当——!”
象牙筷直坠于地。
方廷渊整个人僵住,死死盯向方伯,欲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戏谑痕迹。
然而,方伯面上只有震惊。
真的……应验了!
“书被虫蛀”……“银虫咬官服”……还有——
“一道雷就把他劈黑了!”
天打雷劈!这便是天打雷劈!
一股寒意自心底最深处席卷而上,瞬间冻僵他四肢百骸。他甚至感到后背冷汗一层层渗出。
他缓缓僵硬地转头,看向身侧女儿——那引发惊涛的源头。
方淳意只因落筷声奇怪抬头,看了他一眼。
乌黑眼珠清澈纯净,如两汪深不见底古潭。
潭底无波无澜。
无惊无讶,无得意,甚至无一丝涟漪。
仿佛一朝三品大员轰然倒台,于她不过一件……早已知晓、无足轻重的小事。
她静看他一眼。
便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小口认真吃着奶黄包。
仿佛世间再无它物,比手中点心更值得关心。
方廷渊望着女儿稚气侧脸,鼓动的腮帮,纤长浓密的睫影。
这一刻,他首次感到彻骨的寒意……与难以言说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
眼前人不再仅是需他宠爱庇护的小女儿。
她是能颠覆乾坤、预知未来的“先知”。
她一句“梦话”,可令权倾朝野的家族走向毁灭。
她一句“童言”,可让满朝敬仰的清官身败名裂。
那……
若有一日,她“梦”里出现他的名字呢?
此念令他胆寒。
心中刚燃的勃勃野心,似被这寒意瞬间浇熄。
不。
不对。
取而代之的,是更冷静、更深沉,也更可怕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