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安指尖的叩击忽然停了,他抬眼看向唐百客,眸色深沉如夜:“一件能掀翻朝局的东西。”
唐百客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掀翻朝局?这四个字分量太重,绝非江湖恩怨那般简单。他忽然想起万俟安那身凌厉的剑法,想起静尘居守卫森严的架势,再联想到“乌安主”这个名号——京城地面上从未听过这号人物,却能让沐二娘那般八面玲珑的人俯首帖耳,其背后势力定然深不可测。
“百客只是个江湖人,不懂朝堂之事。”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乌安主的事,我不会多问。”
万俟安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轻笑一声:“你倒是识趣。”他端起自己的茶盏,抿了一口,“不过你也不必怕,此事与你无关。”
话虽如此,唐百客心里却明白,从他接过那半块玉佩开始,就已经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沐二娘因玉而死,凶手尚未找到,这对拼合的菱花玉佩,就像块烫手山芋,不知会引來多少腥风血雨。
“那接下来……”唐百客犹豫着开口。
“等。”万俟安言简意赅,“凶手既然敢在玖月堂动手,定会留下痕迹。纪策和曲灼已经去查了,不出三日,必有消息。”他看着唐百客,“你若想知道你母亲的往事,最好也盼着他们能查到些什么。”
唐百客心头一动。是啊,母亲齐晨歌的生平始终是个谜。他自幼跟着母亲在江南水乡长大,记忆里母亲总爱对着菱花玉佩出神,却从不肯告诉他玉佩的来历,也绝口不提他的父亲是谁。直到三年前母亲病逝,他被钟硕哄骗到京城,才知道自己对母亲的过往一无所知。
“我母亲……她到底是什么人?”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
万俟安看着他眼底的迷茫,忽然道:“齐晨歌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唐百客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乌安主认识我母亲?”
“算不上认识。”万俟安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只是早年在一本旧卷宗上见过这个名字。据说她曾是江南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是一手琵琶,名动一时。后来不知为何,突然销声匿迹,再无人见过。”
唐百客怔怔地听着,这些事母亲从未对他说过。他只知道母亲会弹琴,却不知她竟有如此名声。“那卷宗上……还有别的记载吗?”
“记不清了。”万俟安摇摇头,“年头太久,只隐约记得她似乎与前朝一位王爷有些渊源。”
前朝王爷?唐百客的心沉了下去。前朝覆灭已有二十余年,当年那场战乱血流成河,多少皇亲国戚死于非命。母亲若真与前朝王爷有牵扯,那她的隐姓埋名,他的身世之谜,恐怕都与那段血腥往事脱不了干系。
“多谢乌安主告知。”他低声道,指尖冰凉。
万俟安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没再多说。有些事,知道得太早并非好事。他起身道:“你先歇息吧,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
待万俟安走后,唐百客将两块玉佩重新拼在一起,借着月光细细端详。玉质温润通透,菱花的纹路雕刻得极为精巧,花瓣边缘却有处细微的缺口,像是被人刻意敲过。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她攥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地说:“百客……别信任何人……尤其是……”后面的话被咳嗽打断,终究没能说出口。
那时他只当是母亲糊涂了,如今想来,那句话里藏着多少未说尽的担忧。
接下来的两日,静尘居异常安静。纪策和曲灼未归,万俟安每日除了在演武场练剑,便是在书房里待着,唐百客几次路过,都能看到窗纸上他伏案书写的身影,不知在忙些什么。
他自己则每日在院子里吹笛练剑。纪策教他的防身术简单实用,他本就有武学底子,练起来事半功倍,不过两日,便已能将一套基础剑法耍得有模有样。
这日午后,唐百客正在竹林旁练剑,忽闻院外传来马蹄声。他收剑望去,只见纪策翻身下马,神色凝重地往主院走去。
“有消息了?”唐百客心头一紧,快步跟了上去。
书房里,万俟安正看着一幅舆图,见纪策进来,抬眼道:“查到了?”
“是。”纪策躬身道,“属下查到,沐二娘死前曾与一个名叫‘影’的组织接触过,那半块菱花玉佩,正是‘影’托她寻找的。”
“影?”万俟安眉头微蹙,“是那个专做暗杀买卖的江湖组织?”
“是。”纪策点头,“属下还查到,三年前将唐公子卖入玖月堂的钟硕,如今就在‘影’里做事。”
“钟硕!”唐百客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这个名字像根毒刺,扎在他心头三年,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听到。
万俟安看向他,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对纪策道:“继续说。”
“‘影’的总部设在城外的凤鸣山,首领身份不明,只知代号‘夜枭’。沐二娘拿到玉佩后,本想加价,结果被‘影’的人灭口。至于主上要找的那东西,属下在玖月堂的废墟里找到了这个。”纪策从怀里掏出个烧焦的木盒,里面放着半张残破的纸条,上面隐约能看到“兵符”二字。
万俟安拿起纸条,指尖拂过那两个字,眸色瞬间冷了下来:“果然在她手里。看来,‘影’的目标不只是玉佩,还有这兵符。”
唐百客听得一头雾水:“兵符?什么兵符?”
万俟安将纸条放下,沉声道:“是先帝亲赐的镇北军兵符。三年前镇北军统领意外战死,兵符下落不明,没想到竟落到了沐二娘手里。”他看向唐百客,“这兵符关系重大,若被‘影’拿到,后果不堪设想。”
唐百客这才明白,万俟安要找的东西竟如此重要。镇北军是大周朝最精锐的部队,手握兵符,便等于掌握了半壁江山。那个“影”组织,竟敢觊觎兵符,其野心实在可怕。
“那现在怎么办?”唐百客问道。
“兵符虽毁,但若被他们找到另一半,仍能复原。”万俟安道,“看来,我们得去一趟凤鸣山了。”
“我也去。”唐百客立刻道,“钟硕在那里,我要找他算账!敢买老子,待我抓住他,要不了他好看”
万俟安宠溺地看着他,点头道:“好,带你去。不过‘影’组织行事诡秘,凤鸣山地势险要,此去凶险万分,你可想好了?”
“我才不怕。,我以前好歹也是…”唐百客握像意识到了什么,闭了嘴。
万俟安隐隐察觉到,但什么也没问。
“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找钟硕报仇,如今有机会,我绝不会错过。”唐百客愤愤道
万俟安颔首:“好。明日一早,我们出发。”
次日天未亮,三人一骑便出了城。万俟安换上一身劲装,更显身姿挺拔,腰间佩剑寒光闪闪。唐百客则依旧是那身月白长衫,只是腰间多了把短刀,神色间少了几分清逸,多了几分决绝。
一路快马加鞭,傍晚时分便到了凤鸣山脚下。山脚下有个小村庄,炊烟袅袅,看起来宁静祥和。纪策去村里打探消息,回来时脸色有些凝重。
“主上,村里的人说,凤鸣山最近不太平,常有陌生人出没,而且……”纪策顿了顿,“有人在山里看到过火光,像是在烧什么东西。”
“烧东西?”万俟安皱眉,“去看看。”
三人借着暮色往山里走。凤鸣山山路崎岖,杂草丛生,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果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循着味道往前走,只见一片空地上堆着不少尸骨,有些已经烧成了灰烬,有些还保持着扭曲的姿态,看起来触目惊心。
“是‘影’的人干的。”纪策检查了一下尸骨,“这些人颈骨都有断裂的痕迹,是被同一招所杀。”
唐百客看着那些尸骨,胃里一阵翻涌。他虽在江湖上混过,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他们在销毁证据。”万俟安沉声道,“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就在这时,唐百客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个东西在反光。他走过去拨开草一看,竟是半块玉佩——和他手里的菱花玉佩一模一样!
“乌安主,你看!”他将玉佩捡起,只见这半块玉佩上刻着的菱花与他手中的正好互补,只是玉质略差,边缘还有处新鲜的缺口,像是刚被人掰断的。
万俟安接过玉佩,眉头皱得更紧:“这玉佩不止一对?”
唐百客心头也是一惊。母亲说过,另一半玉佩能解开她的往事,可如今竟出现了第三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万俟安将玉佩递给唐百客,“收好。这或许是找到真相的关键。”
唐百客将玉佩揣进怀里,正想说些什么,忽闻身后传来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三人立刻转身,只见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些人身形鬼魅,脸上都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是‘影’的人!”纪策低喝一声,拔刀护在万俟安身前。
为首的黑衣人往前一步,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乌安主,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万俟安看着他,语气平淡:“夜枭?”
黑衣人冷笑一声:“主上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识相的,把兵符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兵符已毁,你们来晚了。”万俟安道。
“毁了?”黑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主上早就料到你们会来,特意在此等候。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挥刀扑了上来。纪策和曲灼立刻迎了上去,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在一起。万俟安拔出佩剑,玄色身影如闪电般穿梭在人群中,剑光所至,黑衣人纷纷倒地。
唐百客握紧短刀,虽有些紧张,却也不含糊。他谨记纪策教的防身术,专攻敌人下盘,倒也放倒了两个黑衣人。
激战中,唐百客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黑衣,身手矫健,脸上虽蒙着布,可那双眼睛,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是钟硕!
“钟硕!”唐百客怒吼一声,挥刀朝他扑去。
钟硕看到唐百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唐百客?你还没死?”
“托你的福,我活得好好的!”唐百客刀刀狠厉,招招都往钟硕要害而去。三年的屈辱和恨意,此刻都凝聚在刀刃上。
钟硕显然没把唐百客放在眼里,起初还游刃有余,可打着打着,便有些吃力。他没想到唐百客的剑法竟进步如此之快,尤其是那股狠劲,像是要同归于尽一般。
“你找死!”钟硕被唐百客逼得连连后退,终于恼羞成怒,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趁唐百客不备,狠狠刺了过去。
唐百客只觉腹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匕首已没入半截,鲜血瞬间染红了月白长衫。
“百客!”万俟安见状,分心大喊一声,剑法愈发凌厉,转眼间便解决了身边的黑衣人,朝唐百客这边赶来。
钟硕见偷袭得手,转身就想跑,却被万俟安一剑刺穿了肩膀。
“啊!”钟硕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唐百客捂着伤口,踉跄着走到钟硕面前,刀抵在他的脖子上:“为什么?我待你如兄弟,你为什么要骗我?”
钟硕疼得满头大汗,却依旧狞笑道:“兄弟?在这世上,只有利益才是真的!要怪就怪你太蠢,拿着块破玉佩当宝贝,活该被卖!”
“那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唐百客追问,腹部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我不知道……”钟硕眼神闪烁,“我只知道……那玉佩很值钱……”
“说谎!”唐百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刀刃割破了钟硕的皮肤,渗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