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破庙里的篝火已燃成灰烬。唐百客是被一阵轻痒弄醒的，睁眼就见吴祈正用草叶戳他的脸颊，少女的辫子垂在他颈边，带着山野草木的清香。
“喂，你能走吗？”吴祈眨着圆眼，手里还攥着块烤得焦脆的兔骨，“我知道近路去断崖，比走大路快一半呢！”
唐百客刚要应声，腰侧的伤口就传来一阵牵扯的疼。他蹙着眉想坐起身，后颈忽然一暖——万俟安不知何时醒了，正伸手托着他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熨帖得让人想叹气。
“再歇半个时辰。”万俟安的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指尖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吴道长的药效力强，等你能站直了再走。”
吴祈在一旁啧啧两声：“哎呀呀，比我师父还啰嗦。”却还是乖乖放下草叶，跑去给火堆添柴。
吴清风正在庙角煎药，药香混着晨露的湿气漫开来。他回头看了眼相扶的两人，目光在万俟安搭在唐百客腰间的手上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搅了搅药汁：“这药得趁热喝，喝了能提气。”
唐百客被万俟安半扶半抱地坐起身，接过药碗时指尖发颤。药汁滚烫，他刚抿了一口就被烫得缩舌，万俟安伸手拿过药碗，舀了一勺轻轻吹凉，再递到他唇边：“慢点。”
吴祈捧着腮帮子在一旁看得入神，忽然对吴清风道：“师父，他们这样，像不像山下王婆家的两只猫？总爱挤在一起舔毛。”
吴清风敲了敲她的脑袋：“小孩子家懂什么。”眼底却漾起些笑意。
唐百客的脸“腾”地红了，偏偏万俟安像没听见似的，依旧一勺勺喂他喝药。药汁很苦，可舌尖却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竟让他觉得没那么难咽了。
半个时辰后，唐百客试着站起来，虽还有些发虚，却已能稳步走路。万俟安替他紧了紧腰带，又把自己的外袍解下来披在他肩上：“山里风凉。”
玄色的袍子罩在月白长衫外，带着对方身上淡淡的墨香，长度几乎拖到地面。唐百客低头拽了拽衣角，忽然觉得这袍子像个温柔的囚笼，把他和万俟安牢牢系在了一起。
吴祈在前面带路，蹦蹦跳跳地像只小鹿。“从这里下去，穿过那片竹林，就能看到断崖了。”少女指着陡峭的山坡，“不过你们得跟紧我，去年有个采药的掉下去，连骨头都没找着。”
万俟安扶着唐百客的胳膊，一步步踩着湿滑的泥土往下走。山风掀起唐百客的衣袍，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万俟安伸手握住，指尖扣住他的脉搏：“要是累了就说，别硬撑。”
“我没事。”唐百客摇摇头，掌心却沁出薄汗。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粗糙却让人安心。
穿过竹林时，竹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衣襟。吴祈忽然停在一棵老竹前，指着树干上的刻痕：“你们看，这是‘影’的人做的记号。”
树干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影”字，旁边还有道新鲜的刀痕。万俟安摸了摸刻痕，沉声道：“他们刚过去没多久。”
唐百客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攥紧万俟安的手。对方回握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在说“别怕”。
绕过竹林，断崖赫然出现在眼前。深不见底的山涧里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对面崖壁上有个黑黢黢的洞口，几只乌鸦在洞口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就是那里！”吴祈指着洞口，“我上次看到戴银面具的人，就是从这里跳过去的！”
唐百客探头往下看，只觉头晕目眩。这断崖少说也有十几丈宽，就算是轻功再好的高手，也未必能稳稳落在对面。
“他们有绳索。”万俟安指着崖边的树藤，上面缠着几段磨损的麻绳，“看来是从这里架了索桥。”
纪策和曲灼不知何时已赶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两个被捆住的黑衣人。“主上，这两人在附近放哨。”纪策将黑衣人扔在地上，“属下审过了，他们说夜枭就在山洞里，正在破译兵符的另一半。”
唐百客心头一紧：“兵符的另一半也在他们手里？”
“应该是。”万俟安看向断崖对面，“看来，我们得过去一趟。”
“我去架索桥。”曲灼从行囊里取出飞虎爪，手腕一扬，铁爪“咻”地一声飞过山涧，牢牢扣住对面的岩石。
绳索绷紧时发出“咯吱”的声响，唐百客看着晃悠的绳索，手心直冒冷汗。万俟安看出他的紧张，忽然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我带你过去。”
“不、不用！”唐百客慌忙去推他，脸颊红得像要滴血，“我自己能走！”
“省点力气。”万俟安不由分说地抱着他踏上绳索，“要是掉下去，我可未必能捞你上来。”
绳索在两人的重量下剧烈摇晃，唐百客下意识搂住万俟安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对方身上的墨香混着汗水的味道，竟让他忘了害怕。
“看，也没那么难。”万俟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笑意。
唐百客抬头，发现已到了对岸。他慌忙从对方怀里跳下来，却因为腿软差点摔倒，被万俟安伸手揽住腰。两人离得极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喉结滚动，心跳如擂鼓。
山洞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腥气。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忽然传来火光。万俟安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则和纪策悄悄摸了过去。
唐百客蹲在暗处，手心攥得发白。忽然听到里面传来钟硕的声音：“主上，这兵符的纹路太复杂，属下实在……”
“废物！”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他，“再解不开，我就把你扔进蛇窟！”
唐百客心头一震，这声音和昨夜为首的黑衣人一模一样，想必就是夜枭！
就在这时，万俟安忽然朝他比了个手势。唐百客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竹笛——这是他昨夜特意带来的，笛音虽不能伤人，却能扰乱心神。
他将竹笛凑到唇边，吹起了那首《遇安》。只是今日的调子不再悠扬，而是急促尖锐，像无数根细针，刺向人心。
山洞里的人果然乱了阵脚。“什么声音？！”夜枭怒吼一声。
万俟安趁机带人冲了进去。唐百客紧随其后，刚进洞就看到一个戴银面具的黑衣人，正拿着半块兵符，而钟硕则跪在他脚边，瑟瑟发抖。
“钟硕！”唐百客一看到他就来气，怒喝一声，拔剑朝他刺去。
钟硕吓得魂飞魄散，竟往夜枭身后躲去。夜枭冷笑一声，挥掌拍向唐百客。掌风凌厉，唐百客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看就要中招，忽然被人猛地拽到身后。
“小心！”万俟安挡在他身前，硬生生接了夜枭一掌。
“乌安主！”唐百客目眦欲裂，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样？”
“没事。”万俟安眼神冷得像冰，“纪策，拿下他！”
纪策和曲灼立刻围攻夜枭。唐百客扶着万俟安退到一旁，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疼得像被刀割。“你…还好吗”他声音哽咽。
“这点小伤，无妨”万俟安捏了捏他的脸颊，动作带着从未有过的亲昵，“别担心”
就在这时，夜枭忽然虚晃一招，抓起身旁的钟硕挡在身前，纵身跃出洞外。“想拿兵符？来追啊！”
“休想！”万俟安提剑就追，却被唐百客拉住。
“你的伤……”
“兵符不能丢。”万俟安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坚定，“在这里等我。”
唐百客看着他消失在洞口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会拖累别人。
山洞里只剩下他和几个被打倒的黑衣人。唐百客走到钟硕刚才跪着的地方，发现地上散落着些碎片——是那半块劣质的菱花玉佩！
他捡起碎片，忽然看到其中一块碎片上刻着个“齐”字。
齐？难道和母亲的姓氏有关？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唐百客握紧剑，警惕地望去，却见是万俟安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人——竟是被打晕的钟硕！
“兵符呢？”唐百客连忙问道。
万俟安脸色凝重：“让夜枭跑了。不过抓到了这个。”他将钟硕扔在地上，“他知道的，应该比我们想的要多。”
唐百客看着昏迷的钟硕，又看了看万俟安苍白的脸色，忽然伸手抱住了他。“你回来了就好。”他声音闷闷的，带着后怕的颤抖。
万俟安身体一僵，随即抬手回抱住他，力道很紧，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嗯，我回来了。”
山洞外的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吴祈在洞外探了探头，笑着对吴清风道：“师父你看，我说他们是一对吧。”
吴清风捋着胡须，眼底满是笑意：“你个小孩别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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