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硕被捆在山洞石柱上,喉间发出呜咽的哀鸣。唐百客的剑尖抵着他咽喉,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得那双桃花眼淬着冰:“说,‘影’为什么非要找齐氏玉佩?”
钟硕的牙打着颤,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是、是夜枭说……那玉佩藏着前朝宝藏的线索……还说找到齐氏遗孤,就能逼出摄政王的软肋……”
“软肋?”唐百客皱眉的瞬间,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万俟安的掌心滚烫,带着未散的血气:“别跟他废话。”他从怀中摸出枚青铜哨子,哨音刺破洞外的夜雾时,纪策已押着个穿黑衣的探子进来,“主上,夜枭带了三十人,正往皇陵去。”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唐百客心头一紧。
“是我故意漏的消息。”万俟安的指尖划过他腕间的红痕——那是昨夜握剑太急勒出的印子,“正好一网打尽。”他转头看向吴清风,“道长,皇陵凶险,您带着小友先下山,到清风观等我们。”
吴祈正蹲在火堆边数野山楂,闻言立刻蹦起来:“我不!我要帮你们!我会射箭!”她从箭囊里抽出支羽箭,得意地晃了晃,“上次我还射过狐狸呢!”
“胡闹。”吴清风拽住她的辫子,“我们是修道人,不是江湖匪类。”可他往药箱里塞金疮药的手,却抖得厉害。
唐百客把吴祈拉到一边,从怀里摸出那半包没吃完的烤兔腿:“听话,拿着这个去山下等。等我们回来了,就去清风观喝你煮的山楂汤。”
“真的?”吴祈的眼睛亮起来,指尖捏着兔腿上的骨头转了转,忽然踮脚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这个给你。”是颗用红绳系着的山楂核,被打磨得光溜溜的,“我娘说这个能辟邪。”
洞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曲灼撞开石门冲进来:“主上,他们来了!”
万俟安将唐百客往身后一拽,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火星:“纪策,护着道长他们从密道走。”
“密道?”吴祈眼睛瞪得溜圆。
“别磨蹭!”万俟安的剑已出鞘,寒光映在他眼底,“记住,出了密道一直往东,千万别回头。”
吴清风拽着吴祈往洞深处跑,少女却在石门前停住脚,回头朝唐百客挥了挥手里的山楂核:“我在清风观等你们!”
厮杀声在洞口炸开时,唐百客的箭正好射穿最后一个黑衣人的咽喉。他回头望了眼密道入口,那里的石板已缓缓合上,只余下隐约的脚步声。
“发什么呆?”万俟安的剑擦着他耳边飞过,钉死了从头顶跃下的刺客,“跟上。”
皇陵的石门在火把下泛着青灰,钟硕被反绑在马鞍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唐百客的箭囊空了一半,腰间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万俟安忽然停步,扯下披风裹住他:“冷吗?”
“不冷。”唐百客的指尖触到对方渗血的袖口——刚才为了护他,万俟安的胳膊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你的伤……”
“小伤。”万俟安的拇指擦过他唇角的血渍,那是刚才咬碎暗器时溅上的,“进去后紧跟着我。”
甬道里弥漫着陈腐的气息,壁画上的仕女眉眼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唐百客忽然停在一幅画前,画中女子鬓边别着菱花簪,竟与他母亲的画像有七分像。“这是……”
“前朝齐贵妃。”万俟安的声音低沉,“也就是你母亲。”
唐百客的手抚上壁画,指尖触到颜料皲裂的纹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异响。是夜枭的人马追来了,为首的银面具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齐氏遗孤,果然在这里。”夜枭的笑声像砂纸磨过木头,“把玉佩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万俟安将唐百客护在身后,剑穗上的红玛瑙在黑暗中跳动:“有我在,你动不了他。”
厮杀声再次响起时,唐百客忽然看到个瘦小的身影从甬道拐角冲出来——是吴祈!她手里还攥着那把小弓,箭尖直指夜枭的后心:“坏蛋!不许欺负他们!”
“祈儿!”吴清风的呼喊刚落,夜枭已反手甩出枚毒镖。
唐百客扑过去时只抓到片衣角,吴祈小小的身子像片叶子倒下去,毒镖穿透了她的肩胛,黑血瞬间浸透了青布短打。“为什么要回来?”唐百客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尖按在她流血的伤口上,却止不住血。
“我、我怕你们忘了……山楂汤……”吴祈的眼睛开始发直,却还攥着那颗山楂核往他手里塞,“给你……辟邪……”
夜枭的刀劈过来时,万俟安的剑刺穿了他的咽喉。银面具落在地上,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
吴清风抱着吴祈的身体,枯瘦的手指抚过她圆睁的眼睛:“傻丫头……师父不是说过,别多管闲事吗……”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唐百客的心脏像被生生剜掉一块。
火舌舔上壁画时,唐百客终于从吴祈紧握的手里抠出那颗山楂核。红绳已被血浸透,核上的纹路里嵌着暗红的血痂,像颗不会再红的山楂。
万俟安拽着他冲出坍塌的皇陵,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唐百客忽然蹲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到最后竟呕出一口血。
“百客!”万俟安抱住他发抖的身体,才发现他手里死死攥着什么,“松开,会扎伤手。”
“她才十五……”唐百客的声音碎在风里,山楂核硌在掌心,疼得他眼泪直流,“她说要等我们喝山楂汤……”
万俟安的手抚过他汗湿的鬓发,第一次觉得无话可说。有些债,不是杀了仇人就能还清的。
山风卷着灰烬掠过草尖,像无数细碎的白蝴蝶。唐百客把那颗山楂核塞进贴身的锦囊,忽然想起吴祈踮脚塞给他时,辫子扫过他手腕的痒,想起她举着野兔说“我能帮忙”时亮晶晶的眼。
原来有些再见,从说出口的那一刻,就成了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