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簇拥着小燕子往前走，脚步匆匆，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带着一丝急迫：“格格，老佛爷等着您呢，可不能耽误。”
她没说话，脚下一顿，整个人像被钉在了青石板上。风从回廊那头吹过来，轻轻掀起她袖口的一角绣边。
“我不去。”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都停下了脚步。
带头的嬷嬷皱眉：“格格，这是规矩”
“规矩？”小燕子抬眼，目光扫过众人，“那我问你们，紫薇进宫了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年长的太监才小声回道：“回格格，是有位夏家小姐刚从东华门进宫，现在住在漱芳斋偏院，还没来得及报给慈宁宫。”
小燕子猛地攥紧了袖子里的玉佩，指尖被边缘硌得生疼。她把它拿出来，举到眼前，白玉温润，雕工古朴，背面刻着半个“夏”字。
“你们认得这个吗？”她盯着嬷嬷，“这是皇上亲口说的信物，是他找了半辈子的人留下的东西。”她的声音有点抖，但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现在人来了。你们还要带我去见老佛爷？还是……让我先去见她？”
没人敢回答。
她把玉佩塞进掌事太监手里：“拿去回话。就说，真正的明珠格格回来了。要是老佛爷不信，尽管派人查。”
说完，她转身就走，裙摆翻飞，踩着石桥直奔漱芳斋。身后传来喊声，却被她甩在了风里。
漱芳斋的门关得紧紧的。她冲到门前，一脚踹开！
屋里烛火微微晃动，紫薇正坐在床沿，双手叠在膝盖上，头发有些乱，脸色苍白。听见动静，她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睁大。
“紫薇！”小燕子喘着气，嗓子像是被沙子磨过，“是你吗？真的是你？”
紫薇站起来，嘴唇颤抖，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哽咽。
小燕子几步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力气大得差点把两人撞倒。她们跪坐在地上，谁都不肯松手。
“你总算来了……”小燕子埋在她肩上，声音断断续续，“我以为你要丢下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紫薇的眼泪滚下来，顺着小燕子的脖子滑进衣领。她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在，我在……别怕，我来了。”
“他们都说我是格格，可我不是！”小燕子抽泣着，“我只是替你送玉佩的！结果他们把我当成你，封了号，住了这屋子，连吃饭都要我端着架子像个木头人……我说我不是，没人信……”
“我知道，我都听说了。”紫薇捧起她的脸，用指尖擦掉她眼角的泪，“你做得对。你现在安全了，我也进来了。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小燕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只是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许再走了。你说过要来的，你不许反悔。”
“我不走。”紫薇轻声说，“这辈子都不走了。”
窗外，檐角的铜铃轻轻响了一下。福尔泰站在回廊尽头的柱子旁，披风还没解，手按着刀柄。他是奉命巡查漱芳斋周围的守卫，听到动静不对才悄悄靠近。
门被踢开那一瞬，他本想喝止，可看到屋里的景象，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小燕子趴在另一个女孩肩上哭得撕心裂肺，没有一点格格的样子，也没有任何伪装，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断了。那张他一直觉得调皮任性、不懂规矩的脸，此刻全是泪水和脆弱。
他听见她说：“你说好要来的……我以为你要丢下我……”
福尔泰的手慢慢松开了刀柄。
他退后一步，抬手示意手下停下。
“这儿不用查了。”他低声说，语气比平时柔和了些，“走吧。”
手下迟疑：“大人，刚才破门的声音”
“不是刺客。”他转身离开，脚步落在青砖上很轻，“只是一个……终于等到想见的人的人。”
夜色越来越深，漱芳斋重新安静下来。烛光照着两张相似的脸，一个眉眼灵动却满脸疲惫，一个温柔安静却眼神坚定。她们并肩坐在床边，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你还记得咱们在大杂院捡柴火的日子吗？”小燕子忽然笑了，带着鼻音，“你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我都听睡着了，你还非拉着我背《诗经》。”
“你背不出来就拿树枝戳我。”紫薇也笑了，“有一次还把我的裙子烧了个洞。”
“那还不是因为你念得太慢！”
两人笑成一团，笑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仿佛连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都多了几分暖意。
外面传来更鼓声。三更了。
小燕子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紫薇扶她躺下，轻轻给她盖好被子。
“你睡一会儿。”她说，“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小燕子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手指还勾着她的袖子。
紫薇坐在床边守着，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看着窗外的月光一寸寸移过窗棂。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巡防侍卫换岗了。
她起身想去关门，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院外有人低声说话。
“……刚才真该拦她。”是福尔泰的声音，“这样擅闯宫苑，成何体统。”
另一个侍卫说：“可那位格格很想见那位夏小姐……而且她手里有玉佩。”
“玉佩？”福尔泰顿了顿，“我没看清。但她那个样子……不像是装的。”
紫薇的手搭在门闩上，没再动。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轻轻关上门，回到床边坐下。
小燕子翻了个身，梦里嘟囔了一句：“紫薇……别走……”
紫薇握住她的手，低声说：“我不走。”
烛火“噼啪”一声，爆出一朵灯花。
她抬手剪掉焦了的灯芯，屋里光线稳了下来。
窗外，最后一片梅花被风吹落，打着旋儿，轻轻落在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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