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拉着紫薇的手穿过回廊,裙摆被风掀起一角。她刚跨下最后一级石阶,脚尖尚未落稳,铜钟便撞响了第一声。
那声音不像晨时的更鼓清越,而是低沉急促,连敲三响,宫禁有变。
紫薇猛地顿住脚步,脸色一白。小燕子本能地拽她往侧门退:“快躲!”可话音未落,远处已传来侍卫高呼:“护驾!乾清宫戒严!”
“皇上还在里面!”紫薇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发紧。
小燕子心头一震。她原想逃得远远的,可脑中忽然闪过自己在上书房拍着胸口说“我也要有职责”的模样。她咬了咬牙,反手拉住紫薇:“走,去东廊看看。”
两人贴着宫墙疾行,避过慌乱奔走的太监宫女。乾清宫前广场已空无一人,唯有几面黄旗翻卷落地,被风拖着打转。殿门半开,一道黑影从门缝闪出,又迅速退回。
小燕子伏在回廊柱后,探头望去。只见大殿内三人黑衣蒙面,手持短刃,正步步逼近暖阁。一名文官跌坐在地,袖袍染血;另两名侍卫倒伏在龙案旁,动弹不得。
“拿下圣驾者,江山可换!”为首的刺客嘶声喝道。
暖阁帘幕微动,明黄袍角静静垂落。皇上并未出声,也未起身,只将手中朱笔轻轻搁在砚台边。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厉喝:“福尔泰奉令入殿护驾!”
众人回头,只见一人执刀冲入,铠甲未整,腰带尚松,显然是从换岗途中赶来。他左肩已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渗进衣料,却丝毫不滞步。
刺客分作两翼包抄。福尔泰矮身避过横劈一刀,顺势踢翻供桌,借倾倒之势撞向左侧敌人。木腿砸地轰然作响,烟灰飞散,迷了对方视线。他趁机旋身,刀柄猛击其颈,那人闷哼一声瘫软下去。
右侧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扑来。一人直取咽喉,另一人绕至背后欲夺其刀。福尔泰不退反进,迎着刀锋侧身滑步,右手脱刀甩出,正中第三人手腕。短刃当啷落地。
他左手已抄起倒地侍卫的佩剑,反手格开近身利刃,剑尖挑起,逼得对手后仰。电光石火间,他腾空跃起,一脚踹中对方胸口。那人撞上蟠龙柱,滑落在地。
最后一名刺客见势不妙,猛然抓起地上文官挡在身前,刀刃抵住其喉:“再进一步,我杀了他!”
福尔泰停步,缓缓抬手,解下腰间佩刀,扔在地上。刀身与金砖相碰,发出清脆一响。
“放人。”他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刺客冷笑,正要退后,忽觉脚踝一紧,方才被踢倒之人竟未昏死,伸手勾住了他的腿。就在这刹那迟疑,福尔泰如箭射出,一个翻滚逼近,双手扣住对方持刀手腕,猛力扭转。
骨节错位之声响起,短刃落地。他顺势将人压跪于地,膝盖顶住其背脊,一手反拧双臂,直至对方彻底无法动弹。
殿内重归寂静。
福尔泰喘息未定,额角血痕蜿蜒而下。他单膝点地,抱拳叩首:“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上缓步走出暖阁,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福尔泰身上。他俯身扶起青年,手掌重重按在他肩头:“真乃朕之虎贲。”
小燕子躲在廊柱后,指尖掐进了掌心。
她曾以为这人不过是个拘泥条规、爱管闲事的侍卫,总在她翻墙时冷脸阻拦,在她喧闹时厉声呵斥。可此刻,她看见他在刀光中穿梭如风,看见他受伤仍不退半步,看见他掷刀示弱只为寻一线破局之机。
她看见的不是威严,是担当。
“原来……”她嘴唇轻动,几乎无声,“他不是讨厌我,是怕宫里出事。”
紫薇听见了,转头看她。小燕子没有笑,也没有做鬼脸,只是怔怔望着殿中那个正在接受嘉奖的年轻人。
夕阳西斜,余晖洒进乾清宫,映得金砖泛红。福尔泰随皇上移驾养心殿,背影挺拔如松。小燕子站在原地,裙角被风吹起,像极了清晨那只撞向宫灯的蝴蝶。
只是这一次,她没再想着往外飞。
她盯着那远去的身影,忽然发现他右手指节有一道旧疤,那是上次她翻窗逃跑时,他攀墙追捕留下的伤。当时她还嘲笑他“活该”,如今那道疤在暮色里泛着暗红,仿佛烙着某种她从未读懂的坚持。
“咱们回去吧。”紫薇轻声道。
小燕子没应,只往前迈了一步。
她想看清他走路时是否还疼。那一战虽胜,但他左腿明显有些滞涩,每踏一步,肌肉都微微绷紧。可他始终与皇上并行,不曾落后半寸。
她又想起自己在上书房信口开河地说要“教格格打快板”,那时觉得当个有用之人不过是说笑。可眼前这个人,用血与刀守护着这座宫城,一句废话都没有。
她终于明白,规矩不是枷锁,而是屏障。
“紫薇。”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御前侍卫每天练武,累不累?”
紫薇怔了一下,还未回答。
小燕子已不再追问。她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宫道尽头。
风掠过回廊,吹落一片槐叶。叶片打着旋儿,飘到她脚边。
她低头看着那片叶子,慢慢蹲下身。
指尖即将触到叶脉时,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鸣鞭,夜禁将启,宫门即将落钥。
她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