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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烬纪·百年春

血染青衫

春,第一百个春。

梅岭的雪早已不再纷飞,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新绿。那株我亲手种下的梅树,如今已高过屋檐,枝干虬劲,年年花开如血。树下,立着一块新碑,无名,只刻一行小字:“疯者不名,行者无迹。”

我与萧烬已老得走不动了。茅屋依旧,炭炉未熄,只是茶换成了药汤,竹椅换成了藤榻。我们不再谈江湖,不问天下,只听风穿林,看云卷舒。

可江湖,却从未忘记我们。

“爷爷,今日又有三个少年来了。”萧烬咳着,声音沙哑,“他们说,北地‘新官府’要立‘疯者祠’,想请你们去受香火。”

我摇头:“香火是供神的。我们是人,是疯子,不是神。”

“可他们说,若没有你们,百姓至今仍跪。”

“不是我们。”我望向梅树,“是他们自己,不愿再跪了。”

五日前,阿阮的后人——一个叫林小满的姑娘,送来一卷《梅烬纪》。

那是她耗时十年,走遍天下,记录下百年来“疯者”事迹的编年史。从我们焚官开始,到百姓自立民约,再到如今“议事堂”代官断案、“义学”遍地开花,百姓可直谏朝堂,可联名罢免贪吏。

“你们点燃的火,如今已成燎原。”她跪在我们面前,声音清亮,“可我们不敢称胜,只敢说——我们还在走。”

我翻看那卷书,指尖颤抖。书末一页,写着一句话:“疯者非始,亦非终,只是光穿黑暗时,那一瞬的声响。”

我落泪。

“你们比我们更懂‘疯’。”我说。

她笑:“我们只是——接着走。”

三日后,归墟镇传来消息:新任“议事长”是个农妇,不识字,却能主持全镇公议,定税赋、修水利、建义学。

“她说:‘官若不为民,民便自为官。’”送信的少年笑着说,“如今,全镇无人跪拜,连见皇帝画像,也只作揖。”

萧烬听后,久久不语,终是叹道:“我们烧官府时,只想着‘不跪’。可他们,已学会‘自己当家’了。”

“这才是真正的疯。”我道,“不是反抗,而是——重建。”

七日后,江湖忽传“疯者节”——每年春分,百姓不耕不织,只聚于梅岭,诵《民约》,唱《疯者谣》,放一盏琉璃灯,祭那些不曾低头的人。

那夜,我们躺在藤榻上,望向山下。

漫山遍野,灯火如星,歌声随风而来:

“双疯去,少年行,火长明。”

“不拜官,不跪天,只敬心。”

“梅烬尽,春又来,百年疯火不熄灯。”

萧烬轻声道:“我们曾以为,疯是暴烈,是焚,是杀。可如今才懂,疯是——春风吹又生。”

“是啊。”我握紧他的手,“疯是种子,落在人心,便再也拔不掉。”

次日清晨,少年们送来一盏新灯——琉璃为骨,梅枝为柄,灯芯是用我们当年那盏残灯的灯芯所制。

“我们把它叫做‘心灯’。”林小满说,“不灼人,却能照路。”

我接过灯,轻轻点燃。

火光摇曳,映出墙上那幅旧画——两个身影,一执扇,一提灯,行于风雪中。

“若有一天,这灯灭了……”萧烬喃喃。

“不会灭。”我道,“只要还有人不愿跪,疯火便永在。我们只是引信,而火,是人心自己燃的。”

午后,忽有童声诵读,自山下传来:

“天地有道,不跪为公。”

“官可换,法可修,唯民心不可欺。”

“疯者不名,行者无迹,然光长存。”

我闭目,听那声音,如闻天籁。

萧烬握着我的手,越来越轻。

“我快走了。”他轻声说。

“去哪?”

“去月眠说的那个地方——疯者归处。”

我笑:“那地方,有梅,有雪,有风,有你我。”

他点头,闭目,嘴角含笑。

暮色四合,他走了。

没有哀乐,没有哭喊,只有山风穿林,梅香浮动。

我独坐门前,看那盏“心灯”在风中摇曳,却始终不灭。

夜深,忽有少年立于屋前,不言,只跪。

我扶他起:“不需跪。”

“我叫谢明。”他抬头,眼中如星,“我曾祖父,叫谢妄。”

我怔住。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把旧折扇,扇面已朽,只余扇骨,上刻一个“妄”字。

“他说,若有一日,他未能归来,便让我来找你。”少年声音坚定,“并问一句——我,也能疯吗?”

我望着他,良久,终是起身,取来炭火,点燃那盏心灯,递到他手中。

“火,不在扇中,不在灯中。”我道,“而在你心中。你若敢燃,百年疯火,便永不熄。”

他接过灯,转身离去,背影坚定,如当年的我们。

我独坐门前,看那灯火渐远,融入夜色。

风起,梅落,如雪。

我轻声说:“萧烬,你看——疯者不灭,行者无终。这江湖,终于有了光。”

次日清晨,我合上眼,手中仍握着那枚刻“谵”字的铜钱。

山风穿林,梅香不散。

而梅岭之上,新一季的花,正悄然绽放。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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